又是大雨夜,城门早早关闭,城外不远处,他静静地守着晏都,看着一家一户的烛火逐渐熄灭,他才安心背身离去。
此刻,子时刚过,他刚入竹林,便瞧见水坑旁卧着一名男子。
“醒醒。”
他一声便唤起了那男子。
他似是刚刚摔倒,扒着他的胳臂起身后,三两下便抹干了脸上的脏泥水。
他厉目相视,道:“刚刚摔倒,无碍。”
他便再未多说,转身离去了。
天色蒙蒙亮,韩煊桐刚打开门,一人便摔进他的门槛里,他吓了一跳,却佯装淡定,后退一步,他道:“你是谁?”
“在下林艾,双木林,艹字头艾昨夜在林中迷路,看到你这有栋房子,便欲敲门借宿,不过天色太晚,便未叨扰。”
韩煊桐面目半掩,瞅着他衣服都已湿透,泥土与土石残渣满身,人长的倒是清秀,便打开门低头道:“待衣服晾干了再离开。”说罢便未再管他。
“多谢。”林艾赶忙蹦了进去。
这人倒是个好心眼,就是戴个面具,看不出来他的样子。林艾未说出来,却看他心眼不错。
林艾不认生,自己躲进房中擦拭了脏泥水,又挑了一件瞧得上眼的衣服,梳换好了,才出了门。
“谢过兄台,我已经换洗好了,待衣服都干透了我便离开。”
韩煊桐未理会他,他瞅着院中桌上的饭菜香气扑鼻,便凑过去,看了韩煊桐一眼,道:“兄台家中就你一人吗?”话毕,他又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饭桌。
“备了碗筷。”韩煊桐冷冷说了一句,便自顾自吃了起来。
林艾赶紧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地与他同吃。
别说,这人还挺好,既让我穿他的衣服,又给我饭吃,品行不错。
“诶,你叫什么名字?”林艾这才想起。
韩煊桐抬头瞅了他一眼,林艾一脸纯天然无公害地看着他,韩煊桐便不再疑虑,道:“韩煊桐,火宣,木同。”
“名字不错。”林艾敷衍了一句,便看着他着实严肃,不再多问。
午时过后,天气正热,林艾睡得正迷糊,只听得门外一阵奔马之声,待他出门时,已然没有了影子,他再唤韩煊桐名字之时,亦听不到应答。
“算了算了,我睡我的。”自言自语罢,他便又进屋子睡了。
韩煊桐两月未归家,若非听到韩谷生已经回了晏都,他万万是不喜欢回到家的。仍是掩面而归,仍是被冷脸相对。
“哟,我儿煊桐回来了。”云墨平一眼便瞅见韩煊桐,立刻笑脸相迎。
韩煊桐还未将手中的马鞭递给下人,便被云墨平拉了进去。
韩煊桐看她谄笑胁肩的奉承样,便知晓他的父亲已经回到家中,他淡然一笑,道:“父亲可是已经回来了?”
“已经回来了,迫不及待找你呢。”
“是吗?那我得赶紧进去拜见父亲大人。”说罢他赶忙撒开云墨平的手,小跑进了府。
哼,两个月才知回家,若非你回来的早,老爷便又该说我对你不好。云墨平斜眼瞅着他,小声嘀咕着进了府。
“父亲。”刚踏进大堂,韩煊桐便微扬嘴角,心情顿时舒缓了许多。
“桐儿。”韩谷生许久未见到韩煊桐,心中亦十分惦念,便赶忙迎了上去,双手不知该抚摸何处,热泪盈眶地看着他这可怜的孩子。
“父亲舟车劳顿,太过辛苦,还是多休息为好。”
韩谷生心中顿凉,不过两个月未见,韩煊桐与他之间生疏了许多。他赶忙放开手,一脸慈爱地说道:“桐儿,为父此次回来,是有要事要办。”
“不知父亲所为何事,我可能帮得上您?”
韩谷生这才展颜,在他心里,这才是韩煊桐对他应有的态度:“早年间,为父曾为你与楚家女儿定下婚约,此次去了都城,思来想去,还是要尽早办了为好。”话语间,他看了一眼韩煊桐脸上的面具。
韩煊桐蓦地转过了脸,道:“父亲决定便好。”
“好好好。”
韩煊梧在一旁看的来气,韩谷生刚回府中,与她相谈甚欢,可一见到这个面目具毁的长子,立刻将自己抛去脑后,她心里自然十分不快。
“那楚勐可是晏都城主,我们家不过是普通商户,况且韩煊桐面目可怖,人家怎么会瞧得上他?还妄想与城主家攀亲,我呸!”韩煊梧一边往水中扔着石子,一边满口污秽之言,诅咒着韩煊桐。
“梧儿,切莫大声,别让有心人听到。”云墨平生性胆小,一边瞅着四围,一边盯着韩煊梧,生怕被韩煊桐与韩谷生的人听了去。
“怕什么,他就是个丑八怪!”
“祖宗啊,你可小点声,要是真的被听去了,你父亲可饶不了你。”
“那我就回房骂!”
说罢韩煊梧便气呼呼地回了房中,云墨平倒是心细,生怕她惹出了事,赶忙追了上去。
韩煊桐两月未归家,可急坏了薛汝,薛汝一听说韩煊桐回来了,赶忙去韩煊桐放门外守着,这么多年,韩煊桐从未要过小厮跟着他,总是独来独往,慢慢习惯了,便挣脱了薛汝的管束。
薛汝在他房门外呆了有半个时辰,才见他幽幽地从客堂的方向过来。
薛汝赶忙迎了上去,心疼地看他。
“少爷啊,您这又是两个月不回家,又瘦的不成人样了。快说说,这两个月都去了哪里。”
“不过是去竹林小住,您别担心。”
韩煊桐对薛汝亲和,自他毁了面目,若是没有薛汝对他百般呵护,他早已整张脸全部溃烂,哪里还能恢复的像如今这么好。
“我怎能不担心,听说这次老爷回来就是为了您的婚事,可是当初定下的楚家?”
韩煊桐诺诺地点了点头,便未多再说一句话。
“那便好,那便好。”薛汝嘴角微咧,整个心才安了下来。
果然,第二日一早,韩煊桐刚到大门外,便看着韩谷生备好了数十个红木箱,个个都束着正红色锦缎,还有各种名贵药材与奇珍古玩。
待命去提亲的媒婆更是多达五六个人,韩家小厮早已布好了队伍,准备风风光光去城主府。
韩煊桐心头一紧,看到这一幕,竟恶心的想吐,他蓦地红了眼,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桐儿,我们现在便去。”
韩谷生此时的形象一点都不像大户人家的老爷,更像是普通农户家的长辈,正在为不争气的儿子辛劳操持这一切。
“父亲。”韩煊桐眼神闪躲,久久,他竟说道:“我并无心娶楚姑娘,况且……”
韩煊桐不必言语,韩谷生便猜的出来,他自毁了脸以后,便无心与人相处,莫说是城内的普通百姓,就是自家的丫鬟小厮,他都不愿与他们多说一句。
从那年开始,韩煊桐便妄自菲薄,少言寡语。
“这是你的亲事,如今我在,还能帮到你,倘若我不在了,凡事只能由你做主。”说罢,他便拉着韩煊桐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