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车里又重新陷入了安静。
两个主子浴血奋战这么久,此刻肯定都是身心俱疲的。
更何况宫中正遭巨变,本就分属两个利益集团的皇后和太子,现在的关系就变得更加的微妙。
除了禀报了皇上的伤势和宫内情况,两个内侍全都眼力甚高的不敢多做一声。
马车一路急行,穿过一道道的宫门,来到乾丰宫前。
车内的人一前一后,由内侍扶着,急匆匆往宫门赶去。
门口一个白色素衣的身影正在翘首而立,焦急的等待着。看到太子的身影,飞快的迎了上来。
给皇后和太子见了一个大礼。
皇后视而不见,迅速继续往内宫赶去。
而那女子也并没有转身多看皇后一眼,她的目光灼灼,好像全都扑在了太子身上。
看着他满脸的血污,当时就流下泪来。
此女便是当今四相之一的黄丞相之女,黄盈若。
十二岁便被皇上亲封了澄霜乡君,是当朝有名的贵女,与太子殿下已有婚约。
叛军压城的时候,皇上遇刺,皇后下旨,朝中文武百官谁敢私自出城,全以通敌之罪论处。
却允许皇室子嗣,后宫女眷及百官家眷立即出城。
但是黄盈若没有走。
张景珅初听到这个消息是感动的。
但是此刻看着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宫女,这份感动却稍稍淡去了一些。
倒不是因为以她的身份不该在此。
而是既然等在了这里,便是知道自己已经要回宫了。
那为何还要命人继续捧着这三尺白绫?
是怕内侍没有将她这份执着的心意传达到自己这里吗?
这种处处示“忠”的做派,倒是深得黄丞相真传。
只是毕竟年纪太小,无人授意,就做的太明显了。
女子和女子终究都是不同的……
张景琛看着眼前这个十四岁的花样少女,心中微微轻叹了一口。
黄盈若虽小,但是雅意年纪不小,她自然知道黄盈若这么做是画蛇添足。
但奈何自己费了半天力气,就是无法张开嘴驱走那个侍女。
只好安慰自己,张景琛怎么想不要紧,反正落圄天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本意就好了。
他也在别人的身体里,肯定知道要改变“原主”的心意有多难。
于是雅意挣扎了半天,终于还是任由黄盈若去了。
“殿下,盈若以为此生再也看不到殿下了。”
“援军已到,澄霜乡君不要害怕。”
虽已纳吉,但是两人并未见过几面,张景琛身心疲惫,此刻也无力多做安慰。
“皇上危急,盈若说两句话便走。”
“澄霜乡君请说。”
张景琛抬眸看了一眼那几乎就要走得看不见的背影。
黄盈若看了张景琛身后的内侍一眼,低下头去。
张景琛挥退了内侍。
黄盈若才压低了声音道:“后宫是皇后的后宫,皇上此刻危在旦夕,十四皇子虽小,却是皇后的亲子,请殿下一定多加小心。若万有突变,父亲送母亲离开的时候,嘱咐过母亲一定找机会’照顾’好十四”皇子,也请殿下放心。”
这些自然不是她一个花季少女能够看懂,参与的。
但是黄丞相宦海沉浮,老谋深算,他既然能允许女儿留下来,便是个懂取舍,敢豪赌的。
可是敢赌归敢赌,手里若没有资本又怎么能成。
像他这样一把年纪,坐到今天这个位置,除了运气,靠得更多的就是谨慎了。
他知道皇城十有八九会被攻陷,但既然自己跑不了,就还是要做那十之一二的准备。
若是皇城大幸未陷,那皇后呢?
这个皇后虽然看起来温柔贤德,不显山不露水。
但是他知道,会咬人的狗,从来都是不叫的。
能在后宫之中,无依无靠,逆势扶摇直上的,又怎么可能真是一朵人畜无害的白莲花呢?
女儿和太子结亲是天家亲赐,板上钉钉,现在他和太子爷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当然要做好万全的打算才行。
护好太子,就是护好他自己啊!
如果皇后没有动作,那自然大家你好我好全都好。
但若皇后还有它想,那自己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这话便是他亲口跟女儿说的。
若真是天不亡大宏,不亡太子,那女儿的这句话就是他送给太子的一张底牌,一份诚意。
黄盈若说完,抬眸期望的看向太子,却一时没有读懂太子眼光中的意思。
她只是觉得太子的脸色似乎比刚刚进来的时候更阴沉了。
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雅意觉得黄盈若笨,但是她倒是不觉得黄丞相这步棋差。
反而,她觉得这时候送上的这张底牌,非常有用。
她觉得张景珅脸黑,并不是因为黄盈若。
可能,他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一步,那么此刻他应该是觉得有人跟自己想到了一处,从而引起了更多的警惕。
而也有可能,皇上遇刺突然,他紧急御敌,并没有想到这些。
那么因为黄盈若的提醒,他开始担心起来。
所以脸色才会不好。
从黄盈若的记忆中看,雅意觉得第一种的可能比较大。
至少在黄盈若的眼里,这个近乎完美的太子殿下,可绝不是什么绣花枕头。
不管黄盈若怎么想,雅意此刻是有些暗暗高兴的。
毕竟,在这个“故事”中,落圄天和张灵儿成了对头。
而自己,可是落圄天实实在在的官配。
也许经历了此遭,落圄天有了这份记忆,会对曾是黄盈若的自己,也连带多一些其他的感情。
如果真是那样,可就太好了!
想到这里雅意就忍不住心生欢喜。
“澄霜乡君说完了吗?”张景琛冷冷的问。
“说……说完了。”黄盈若打了个嘚瑟,下意识缩了缩单薄的身体。
不知道张景琛为什么会用这么拒人千里的语气。
他听到这件事不应该开心吗?
张景琛叹了口气。
不过就是个传话的,自己派人去处理一下就是,自己又何必跟她置气呢!
“说完了就早点回去吧。”
说罢张景琛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走去。
徒留黄盈若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阴沉的黎明之中。
忽然有些不知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