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雨一场寒，人过着寻常日子，无什么波动，所谓的翠腴楼倒，一夜天火燃尽这富丽楼宇，似乎也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兴许逛得几遍的男人还惋惜着与自个儿熟识的姑娘，惋惜未再陪上几夜，享几天儿的温香软玉来。

不过一切的一切不挨着自个儿太紧密，便就停留在嘴边儿几天，几天后，又是另外一番的风流事。

“艾姨，我们要去哪？你不与那老太婆说一声，回去指定又要被骂。”

鹤羡嘟囔了一句，一想到那红姑子，似乎脑海里边儿便就没个好形象，只有她叉着腰训斥人的尖嘴夜叉模样。

“不与她说，我送你去一个婆子家，我与她还算熟悉，你在她那呆上几天，事情处理完备后我便就来接你。”

艾清摸了摸鹤羡的头，具体要处理什么事情却没与他说，也许说了，他这个年岁的小孩子也不懂其中道理。

“说好的，你一定要来接我，不接的花花脸。”

“嗯，不接的花花脸。”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好好，拉钩。”

艾清被鹤羡逗笑起来。

穿过桐花巷，再过一家卖古董杂耍玩意儿的店，便就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一家棺材铺。

“咚咚咚。”

艾清敲了三声门，门声沉闷，听得人有些不舒服。鹤羡瞧着是家棺材铺子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

“谁啊，一大早家里便就死了人，要来买棺材啊！”

门开了一条小缝，一只眼贴在门缝处，透过眼神，这主人大概也是个半截身子埋在土里去的人。

“是我，开门，有事与你说。”

艾清回应语气有些不正常，鹤羡抬头望了一眼，瞧见了艾清眼里的不耐烦。

“哟，是我家大姑娘回来啦，里面儿请，里面请。”

门儿开，一半曲着身子的老妇立在门边儿迎接艾清与鹤羡，全然不是此前那番斜眼模样。

“他在你这儿带上几天，我那边事情处理完备之后回来带他走。”

艾清将鹤羡推了推，推到那老妇的面前。

“他是哪家孩子啊？瞧着长相，倒是不错。”

老妇问了一句，“别多管闲事，料理好你的棺材铺，早些想好自己该要躺在那副棺材里。”

艾清回顶了一句。

“哎，还以为我能抱上一个乖孙呢。”

老妇听后摆了摆头，面露惋惜模样。

“我不想呆在这儿，我可不可以跟艾姨一起走呢？”

鹤羡实在是不愿意带在这个棺材铺子里，回身过来去拉艾清的手，希求她可以带自个儿离开这儿。

“乖啊，艾姨给你买了山楂球，下次艾姨来给你这小子带多上些。”

“一言为定？”

“骗人是小孩。”

鹤羡接过艾清自怀中掏出的山楂球，走到屋檐一旁吃。

“他父母呢？”

艾清与那老妇走到一旁去交谈。

“我们那地儿只有万家饭吃的，有什么父母。”

艾清回答了一句，瞧着鹤羡的面貌又一次想起了此前的姐妹。

“之前托了一户人家照顾，他们回了老家便就没有再回来，我们也只好藏着掖着的带着这孩子。”

老妇浑浊的眼球泛了一丝神采。

“多久回来接他走，我这儿可多养不起一个吃饭的小祖宗。”

老妇从袖中伸出一只鹤皮般的手来，悬空摊开，摆在艾清面前。

“这次又要多少钱？”

“十两银子。”

“你怎不去街上抢，只有五两，不要那我就去找别家。”

老妇一把拽过艾清手中的钱袋：“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钱，娘就替你管着，日后等娘死了，这钱不就都是你的了嘛。”

老妇咯咯笑出声来，像极了坟地枯树上盘旋的老乌鸦。

“我便就走了，过不了多久便来接你，你自己在这好好的。”

艾清吩咐了一句，终还是离开了棺材铺。

翠腴楼虽有万般不好，可人情冷暖都落在了那，一切都已经习惯，到该走时，却也不大想走了。

……

……

“回来寻死吗！还不赶快给我滚出去，洋人那群杂玩意儿，凭我还收拾不了了不成！”

艾清一回翠腴楼，便就看见红姨破口大骂地赶人。

“消消气儿，这姐妹们该留的留，愿意走的走，何必动怒，伤了和气。”

艾清上前扶住了红姨。

“你也早点走，就不相信那洋人还真敢动我这翠腴楼，惹急了，我也都端几枪杆子，去放他几枪，吓吓那群猴子！”

众人听到红姨这句话后都噗嗤笑出了声来，此前那紧张气氛便也就烟消云散了去。

“你们也就散了，各回个的房去，今儿没爷来，便上街的上街逛，睡觉的睡觉，天儿又塌不了，明儿大家伙便就照常接客。”

艾清对着众人说了句，人一一散开，后院儿也没有了那般多的乌泱泱的人群。

“都走了，你也收拾收拾就走。”

红姨将艾清挽着自个儿的手松开催促道。

“去哪？您都说了，洋人也是人，到时候咱姐妹一个个拿着枪，看那洋人还敢欺负咱们不。”

艾清抚了抚红姨的被，让她心情平复下来。

“我们这些个暗沟子里活着的小人物怎么与那高高在上的大人斗呢！”

抬头望天，天上白云朵朵，偶有几只鸟飞过，不过太阳光刺眼，倒是瞧不出究竟是何鸟。日子，似乎与往常一样，可又与往常不一样。

“多大的人物也就两眼，眼里的风景，大抵都是这般模样吧。”

艾清说完，一阵风悬，吹落了屋角那一株石榴树的叶子。

翠腴楼倒了，倒是没有直接倒在洋人手中，而是倒在那群所谓的父母官手中。

……

……

“多少钱？”

“十两，若不是瞧着是个男孩，这般瘦弱我还只愿给七两呢！”

贩子与棺材铺的老妇在屋外商量着。

“再多点吧，您也说了是男孩，该多上些钱的，我听别个说了，有女子都卖到了十三两呢！”

老妇搓了搓手，欲再提高些价钱。

“不愿意那我也就不买了，这般大小，等买回去还不知卖的掉不，到时候烂在手里，作了赔本买卖，我与谁说道去！”

贩子转身便要走。

“好好好，卖！我卖给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