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什么?”
鹤羡对着春满月问道。
“天地万物之灵长,却也是最低贱的族群。”
春满月答道。
“我明儿去学堂了。”
鹤羡双肩不自然抖动了一下。
“出了什么事儿吗?”
“没事,总算可以去学堂了,还算不上一件好事吗?”
两人对话有些奇怪,答的接不上问的,问的也不知道具体该落脚何处。
“早春天凉,注意些身子,我进去休息番,再晚点儿拿着之前那牌子我们出去,吃些好吃的。”
春满月回了屋,鹤羡依旧立在白雪皑皑的庭院中。
“又下起了雪来,这天降下的纯净沾了地儿便就污脏了起来,洗也洗不干净了呢。”
鹤羡抬头时一片儿雪花落在了他的鼻尖儿上,不过刚沾上便就融成了水。
“这是学堂里要换的衣裳,笔墨纸砚梁爷爷也为你备好了,皆是些上品货色。”
一小太监敲了敲门,随后进了庭院,捧着一身衣裳送到鹤羡面前。
“梁爷爷说了,日后你遇到的烦心事儿有着他替您解决,您便就好好做学问罢。”
小太监又补上了一句,生怕自个儿漏了要传的话。
“倒是身好衣裳,不过我却是穿不起的。”
衣裳被鹤羡拿过掼在了雪地上。
“您这样做我”
小太监儿话还没说满,鹤羡便进了自个儿屋子里,嘭地一声儿闭上了门。
“这别人想贴上梁爷爷还无法子呢,这人倒好,给了福分却不要。”
该送的东西送到了,接收的人要不要,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他便只是个跑腿的,东西带到就好。
午后,日头自那云后窜出来,原本白皑皑的雪上度上了层金黄倒又是另外一番感受来。
“出来看看雪景。”
春满月在鹤羡屋外敲了两声门,门内无人回复着。
“你在做什么?开开门。”
又一次敲了两声,可依旧无人回答。
门缝里溢出蜿蜿蜒蜒的血路子粘在地上,若不是不经意低头瞥见,倒完全注意不到。
“你在做什么!”
这次,春满月撞了门,不过身子单薄,未曾将门撞得开。
“开门!开门!”
春满月不停地拍打着门,屋内血液似乎又淌了一些出来。
“嘭!”
墙上雪塌落一块儿,一黏了身雪粒子的人影扑倒在了雪地里。
“可疼死小爷我了,若不是正门有那认识我的小太监,便就不用翻墙了。”
人影边儿拍着自身沾的雪,边儿指着门口轻声骂道。
“哎呦,这屋子里怎么还有个活人!”
人影被倚在门边儿的春满月吓了一跳,不经意间朝后退了一步,又再一次的摔到了雪地上。
“鹤羡在那屋子里出了事,麻烦您帮帮我将门打开!”
春满月面上挂满了急切神色。
“屋外太监们进来!”
何二郎对着屋外喊了一句,大门立刻便就被打开,随后四五人进了庭院。
“您怎么在这儿,若是让老”
“你去将那门儿撞开!少些废话!”
何二郎身份似有些不同,这太监一个二个听到他命令后立马来到了屋子外,四五人一合力,门砰一声便就被撞了开来。
血液自那张方桌滴答滴答地坠,早些落在地面儿上,大都已经凝成了团儿,只有靠近那腕处的血还朝外淌着。
何二郎上前正欲要将鹤羡驮在背上,一旁的小太监儿们立马拦住了他。
“这您可使不得,脏活便就交给我们”
“去太医院,寻最好的太医治活他,若是治不好,那就别当太医了!”
何二郎没背上鹤羡,遂令了进屋子里的小太监儿们驮着快步朝那太医院跑去。
“我一道跟去看看,不去,我放不下心来。”
春满月跟着一道去了太医院,有着那何二郎,一路倒也没什么阻拦着他们。
“郭爷爷,救人命!”
“哪个小儿又在外大吵大闹的,吵得我耳根子疼,小声些,我耳朵还不聋!”
花白胡须的老头子抓着一把药在门边儿上朝外探了一眼,看定是那小混世魔王后,立刻将头缩了回去。
“这胡子好不容易长齐全,可真不能再拔了!”
郭太医也是怕了,这才开口说出了这一句话来。
“这次是真的救人,太医院儿里便就只信得过郭爷爷的手艺,其他人说是太医,大都是个半吊子。”
何二郎拽出躲在门缝后面的郭太医,在院儿外等着那后一步背人来的小太监们。
“到了到了,总算是到了,郭爷爷瞧瞧他是怎么回事。”
何二郎将郭太医拉到昏迷不醒的鹤羡身前。
“这是割了腕,快送进去,还好是冬天,血淌得慢,不然阎王爷早收了,送进去,快些送进去!”
郭太医瞧见鹤羡手上那一道割开的长疤直摇头。
“你们先出去吧,这疤深浅现在暂且还瞧不真切,要等到清洗干净后才能做进一步的打算,你们在这儿候着,没什么用,倒不如趁着这个时辰去准备些补血气的药材。”
“好,我这就去看看。”
何二郎被郭太医赶走,这屋子里也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自杀是为何?又是替谁人瞒住东西?谁人要他死呢?”
郭太医在这京城里待了三十七年,人见得多,自然也见多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无人问便就无人答,他也为了耳边清净不愿多管。
可这人与何家二郎有关,他却又不得不提起精神来重视。
何二郎在这京城是个特殊的存在,他没代表那一派,所以哪一派都不喜欢他,可由于老佛爷的缘故,每个人却都不敢去动他。
“罢了罢了,等会儿救醒了问个清楚,总要比自个儿瞎猜,瞎比划得好。”
郭太医将脑袋中的杂念抛了出去,专心致志的开始处理这右手手腕儿上那一道长疤来。
“欢喜什么?”
“南烟斋的木钗子。”
“很贵吧。”
“是有点贵的。”
“我们多久离开上海去京城?”
“班头与我说了,大概是半月以后。”
“嗯。”
最后走的前一天,春满月梳妆台前多了一支锦盒装的木钗子。
“是你送我的?”
当时鹤羡没回答,只顾着呵呵傻笑着。
“这地儿有什么好,把好人朝着坏人靠,让正常人变成伥鬼……”
抬头望天儿时,天是蓝的,蓝得透亮,可谁也不知道,这蓝天之后,又会是什么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