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那头是什么样子呢?孟真活着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她之所以二十几年如一日地生活在岛上,是因为她害怕。她对陌生世界是充满恐惧的,别看她整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在内心深处她是孤独的,知道遇见邱少白,这个男人像是照进她黑暗世界的一束光,让她觉得浑身充满了温暖和力量。
海的那头是什么样子呢?邱少白也不是不想知道,但是他无能为力,他是个“不存在”的人,他哪里也去不了。他醒来后被迫地安于现在的生活,被迫地顾着安安稳稳的日子,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内心那一点点的挣扎,在孟真使般的笑容里,他催眠了自己。
父女二人漫步在海边,他们等待着夕阳到来的时候,让它一起带走他们对孟真的思念。邱少白总是在孤枕难眠的时候反思自己,到底是怀着一种怎样的感情对待孟真,可是他没有答案。或许,他根本不知道爱的滋味,他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突然坠落人间的不明生物,虽然拥有着一切感知力和认知力,但是对于情感方面他一片空白。他感受不到亲情、友情和爱情,他需要在醒来的一瞬间让自己假装明白这些,可事实上呢?他也许真的不懂了……
“葡萄,我们把瓶子丢到海里吧!”
邱梦牵着爸爸的手点点头。
“真真,我们把思念寄给你了,请你注意查收哦!”两个人站在落日的余晖中久久眺望,直到星尘铺满整片空,月光洒落在海面上。
那封信,邱少白一气呵成。他有太多太多想对孟真的话,但是他不能一次讲完,他还想在今后的日子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跟孟真讲一些有趣的事情,他会让她知道邱梦成长的每一步。即使孟真在诀别的那封信里写着“不要让我参与到你今后的任何决定之中,我已经不在了,我不重要了。”
邱少白对孟真的话再平常不过,像是两个熟悉的街坊在闲暇的午后唠唠家常,可是语气里却满是温暖。
……
“真真,你好吗?我是白,你的白。”
“今是葡萄五岁的生日,你应该没有忘记吧?你一定会记得的!我为她做了一个蛋糕,比之前的还要再复杂一些,也加上了你和她最爱吃的水果。对了,我们还给你留了一块,但愿蛋糕的香气你也闻得见。”
“没有你在的日子家里面冷清了许多,虽然以前也就只有三个人而已,但是能听见你的声音、看到你的身影,就觉得生活都是满满当当的。如今只剩下我们两个了,葡萄从你走了以后再也没有特别开心的大笑过,虽然她也有很高心时候,但却从来都不会再手舞足蹈。”
“葡萄懂事,我心疼她。或许她是觉得,如果没有了妈妈还能这样开怀大笑的话,是对你的一种遗忘吧。”
“但是我们从来都没有遗忘,我在餐桌上还留着你的位置,还是在你从前习惯坐的方向。你不会怪我吧?你要让我以后的生活没有你的参与,真真,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啊!你已经是我的一部分了,无论将来我能否找回丢失的记忆,能否过上从前的生活,你都无法从我的脑海中剔除,而且,我们还有葡萄,她这一辈子都是我们两个的牵绊,你逃不掉的。”
“就当做我是自私的吧,我不会任凭你就这样消失在我们的世界里,葡萄一定跟我想的是一样的。她经常坐在海边听海滥声音,经常让我带她去放美人鱼风筝,而且她还学会了画海里的各种生物,她那都是妈妈的好朋友。你看,你怎么舍得放开我们呢?”
“真真,对于你的感情,原谅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但你要知道,在我过去的七年和往后的余生中,你都是最重要的那一个。我不知道这是爱情还是亲情,或许将来的某一我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请你相信我,你是我生命中无比重要的,没有人能够代替的。”
“真真,我们一起祝葡萄生日快乐吧!往后的每个今,虽然你不在现场,但我们会把全部的思念都诉给你听的。放心吧,我会尽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也会把你对葡萄的爱完完全全地传递给她,她会健康平安而且快快乐乐地长大,长成像你一样阳光纯真的姑娘。”
“真真,今我们就聊到这里吧,我是你的白,我很想你。”
……
一封信,饱含深情。两个人,却阴阳永隔。
若不是生活在现代社会里,邱少白倒是希望自己是个无知愚昧的人,用各种方式把孟真再“请”回到自己身边,哪怕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寿命作为交换。
接受过教育的人有时候是悲哀的,他们的心里再也没有了神神秘秘的揣测和幻想,他们深知死亡的意义就是消失不见,他们也明白根本没有灵魂和其他存在的可能。在亲人离去的那一刻,便真的是离去了,哪怕你再用情至深,也只能是活着的人独自感慨。
好要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在思念面前却举步维艰。邱少白和邱梦还要多久才能从失去孟真的情绪中走出来,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吧!也许,邱少白更愿意沉溺在这样的情绪之中,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反倒让自己变得更有意义。如果没有了孟真,那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
的确,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除了孟真的丈夫,葡萄的爸爸,他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就连“孟真丈夫”这个角色都是他们心甘情愿扮演的,而不是被其他人、被整个社会所承认的。
多可笑的人生!那个赋予他身份的人在自己的人生中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就离他而去了,留下他一个人被困在牢笼里苦苦挣扎。他曾对失忆后的人生绝望透顶,但是因为孟真的出现他又觉得可以欣然接受,然而,生活并没有善待他,生活是残酷和残忍的……
“这就是命吧!”邱少白无奈地叹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