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梢上的嫩绿恣意伸展着,一夜之间,那或粉或白的花瓣,在三月的暖风中次第绽放,肆意的、张扬的向人们表达春天最美的时节来临。
阳春三月,村民们齐齐出动,万物生长的季节。猫了一个冬,都觉得自己闲的骨头都锈了。
相好的妇人们三五成群将菜篮子瞄准了大地的馈赠。
野生的小芹菜,嫩生生的,搁点剁辣椒炒炒很是鲜美。
竹林的春笋一个个从土里钻出来,黝黑毛茸茸的大白笋剥掉那外衣,跟冬天剩下的腊肉是绝配,再加点酸菜、辣椒……
半大的小子牵出家里的老牛,任它田间悠闲的吃着青草,为接踵而来的春耕改善伙食。而他们自己背个小竹篓,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工具,在田里翻找泥鳅鳝鱼。有经验的一天能收获小两斤,不管是自家吃还是换掉零花钱,家里大人都是喜闻乐见的。
惊蛰一到,雷声响动,好似老天爷催促人们播种。
各家各户的老少爷们就得忙起来,没有机械化加成的农耕,壮劳力的多少真的很重要。
家中没养牛或请不到牛的人家,只能自己拉着犁田的家伙什,来一脚一脚的翻开淤积的田土,把去岁留下的禾苗根部化作肥料,滋养新苗。
繁重的农活束缚了乡民的灵魂,为了温饱心甘情愿的劳作,春天的到来也意味着新生的开始。有人眼红着别家男丁多的,活儿麻利又快,不耽误事。转头就盯着自家的媳妇,誓要多生几个带把的,好扬眉吐气。而那家中女儿多的人家,臊眉耷眼的做事温温吞吞,仿佛没睡醒般干啥都没力气。
正当人们闷头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村里开始了一股流言,大家跟偷换情报的地下工作人员,交头接耳,看见人来了就没事人一样分开了。
老百姓对于切身的利益是反应最快的,迅速找到了这个问题对于自家的影响,并且颇有智慧。
暗流涌动,平静的湖水只是表象,世上没有秘密,都有一个“我跟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的亲朋好友。这就是那透风的墙,风声到达唐菲菲耳朵里时,她倒挺淡定,无它,已经经历过一次,啥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日,唐菲菲抱着已经会坐的时明,放在幼儿学站的木制站桶里,然后不急不慢的做家务。新手妈妈都会有点舍不得把孩子撒手,总喜欢抱着,走哪抱哪,似乎孩子离不开妈妈。
其实没必要,吃饱了让孩子自己睡,自己玩,放手没那么难。不然乡下妇女生了一串葫芦娃,全挂在身上,还怎么过日子。
前两天跟秦二嫂熟悉谈话后,心情放松,唐菲菲主动带着孩子去公婆大嫂家走动走动,左右邻居也聊上几句,不知不觉也学到了不少经验。
到此,唐菲菲终于在带孩子这件事上做到了游刃有余,聪明的人举一反三,把生活琐事安排的秩序井然,不再焦头烂额了。
“秦越家的,在吗?”屋外有人在叫唤。
“哎,在屋里呢。”唐菲菲听到声音,连忙擦擦手出来应答。
屋外村长带了一个女人,站在那里,脸色凝重。唐菲菲连忙请他们进来,坐在堂屋桌边,倒上茶水。
村长连忙摆摆手,“莫客气,莫客气。这是周主任,村里的妇女主任。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跟你说说,秦越跟我打过招呼,说你们定了村卫生所的点,是吧。”
唐菲菲点点头,“嗯,对。”
周主任一脸慎重的说道:“菲妹子,我托大这么叫你啊。这次来呢,是关于中央下达的任务通知。国家实行的计划生育政策,根据上面的文件指令,务必重视且立即执行。”说着,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份文件递给唐菲菲。
唐菲菲接过来一看,确实是上面的政策命令,具体执行方案讲述的非常清晰。快速浏览一遍,尽管经历过,且以身试法的唐菲菲,仍然对上面传达的命令感到震惊。
上一辈子唐菲菲这个时间还在娘家,时明丢给唐老娘带着,自个儿整日里跟小弟去剧团唱唱戏,玩的不亦乐乎。学了一年多的基础医护抛之脑后,村里的卫生所是隔壁村接手的。
唐菲菲那会也不在乎,身边唐老娘天天在耳边念叨:“我闺女人客气,戏唱的好,比那电影明星也不差。那赤脚医生有啥用,还不是在地里刨食,现在搞什么计划生育,得罪人的活,幸好没做。那事太造孽了,遭报应呢。”
唐菲菲深以为然,这个命令跟乡亲们的需求背道而驰,会被人戳脊梁骨骂的,甚至有点暗暗庆幸自己脱身了。
现如今这项政令就在自己手上,唐菲菲想起看过的几次抓人场面。面上不禁露出迟疑的神色,如果接下这个事,那就意味着自己的立场站到了村人们的对立面。
周主任一看唐菲菲的脸色,便也明白了,这姑娘灵泛,脑子转的快,估计是对这张纸背后的影响有了判断。
于是她抓住唐菲菲的手,“妹子,这个工作任务非常艰巨,我这边需要你的配合,今天整个村上的工作人员都会动起来,带头执行。你这里的工作任务呢,是负责摸底村里的已婚适龄妇女,在生育范围内的,满足条件有孕的,一律不准生了。敢生的罚款,没钱抄家。”
周主任的话轻飘飘的,可话里的力量重若千钧,让唐菲菲的手无法挣脱。
村长也点点头,说:“是啊,这是没办法的事。下午村里会紧急召开村民大会,我会在喇叭里通知。咱们是先礼后兵,先把这项政令传达下去。我让村民到你这里登记。你和周主任一起配合,把人认一认,尽快完成摸底。”
随后,村长确定了一下时间,便和周主任告辞离去。
唐菲菲觉得自己这下是天降大任于她了,这任务棘手的很,却也不敢推辞。
想了又想,唐菲菲决定先去唐老爹那里走一趟。这事儿是上面安排下来的,蚍蜉撼树也改变不了,但是怎么做,如何不得罪人、少得罪人,还是可以去想办法的。
唐菲菲想到这里,抱着时明便出了门,不想走到院墙外,就碰上了风尘仆仆归来的秦越。
霎时,唐菲菲的心安定了,她的主心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