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五让妻子先带着孩子回了家,自己跟着刘志远去刘家。
考虑到阿五腿脚不便,刘志远特意雇了一辆马车,原本两人准备在马车上聊聊天,可是没眼力劲儿的李槿俞也毫不客气的跟了进去,一屁股坐在刘志远对面,上下打量,就想看看,这刘志远,到底是装清平还是真穷,以至于他一个退役的大将军,竟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李槿俞的小动作,刘志远都看在眼里,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没有过多理会,马车上坐定,刘志远就开始问起了阿五的事。
阿五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李槿俞,往小了说,是军事,往大了说,那就是国事,有外人在,他不敢随意开口。
刘志远也看了李槿俞一眼,然后对阿五带点头:“但说无妨”
阿五这才娓娓道来:“自从将军你走后,我们这些追随你的老部下,就开始被排挤,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大多都……都战死沙场,我等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刘志远正襟危坐,终于有了当年的将军风范:“到底怎么回事?”
阿五,用袖子擦擦湿润的眼眶,继续说道起来。
李槿俞闭着眼睛假寐,其实是在竖着耳朵听着,她听过江湖上的故事,听过男男女女爱恨纠缠的故事,唯独没有听过战场上的故事。
原来,刘志远走后,皇帝新派了一位姓白的将军,统领三军,可这位白将军,其实并没有实战经验,从来都是纸上谈兵,可战场诡谲,哪里是他读几本书就应付了的,于是,吃败仗就成了家常便饭。
不仅如此,曾经跟随刘志远的部将们,都被白将军排挤,最难的仗都交给他们去打,打败了,便要接受惩罚或是直接降为士兵,打胜了则是他白将军指挥有功,长此以往,之前那些有些真本事的将领,都被降级的降级,分权的分权。
阿五曾经是刘志远手底下的校尉,因骁勇善战,年纪轻轻便被提拔,白将军上任后,总是让阿五带人冲锋陷阵,有次和辽国大战,阿五依然是前锋,但是当他带兵迎战后,便发觉不对劲,于是下令撤退,谁知被白将军知道后,竟然下了军令,意思就是死也不许撤退,没办法,明知是陷阱,阿五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那一战,阿五这一队人,几乎全军覆没,等到白将军派出增援部队时,他因力竭而倒地不起,白将军不顾先锋战士的死活,命战车开拔,直接从战士们身体上压过,也是那一战,他的脚腕被白将军派出的战车,生生压断。
刘志远双拳紧握,越听越愤怒,他的额头青筋暴起,仿佛亲眼看见那沙场之上,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憋屈的死在了将军的错误指挥上,亦或是被自家战车致残。
“不说我了,倒是将军你,明明说进京听封,为何当年一去不回?”阿五的一句话,顿时让刘志远散去了一身戾气。
当年为何一去不回?他很想回去的,可是,他却不能回。
“对不住,阿五,是我对不起兄弟们……”刘志远脸上,流露出悲伤,李槿俞悄悄睁眼看了一眼,竟然也有点心生不忍,一定是发生了特别重大的事情,让他没能赶回去,李槿俞如是想着,耳朵竖的更高了,她很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没有回到军营里去。
“将军你不必如此,我等都知道,将军定是因事物缠身无法回来”
“算了,不提也罢,如今好在还留一条性命……”刘志远拍了拍阿五的肩膀,没有继续说下去。
阿五也低下头,没有继续说话,车上一时静的连呼吸声都显得沉重。
马车晃晃悠悠,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李槿俞好像真的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终于听到刘志远说了一句到了。
下车看见刘志远家第一眼的时候,李槿俞震惊了,不是因为刘家高门大院,相反,就是因为刘家实在是太普通了,与别家无异的大门,与别家无异的土墙,甚至还有与别家无异的矮小的房子。
显然,震惊的不止李槿俞一个,阿五扫视一圈后,竟然红了眼眶:“将军,你怎么,怎么住的这么……”
刘志远笑着摆摆手:“这房子,不过就是个栖身之地罢了,高门大院又如何,木门小户又如何,不都是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么”
李槿俞跟着刘志远进门,院子不大,却打扫的干干净净,墙边放着几个架子,晒着一些干菜,不远处有一小块菜地,种着一些青菜,墙角处,搭着一个小草棚,看样子,那就是厨房了。
刘志远扶着阿五进屋,在进门几步远的桌子旁坐下,转身去了左边房间,不知道去找什么。
李槿俞想都没想就跟在了后面,这是一间卧室,地方不大,有些拥挤,家具程设倒也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桌,一个书架,书架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李槿俞扫了一眼,大多都是些兵书,也有一些奇闻异事,书桌上只有一方简陋的砚台,和几根笔。
刘志远从书桌下面,拿了一坛酒,一回身,才发现李槿俞跟了进来:“寒舍简陋,姑娘请自便”
原本只是一句客气话,没想到李槿俞倒是没见外,“哦”了一声,转身出了卧室,又去了客厅右边那件屋子,这间屋子,同样简单,里面只有几个柜子,地上还有一些麻布袋子,想必里面装的都是粮食,因为李槿俞发现那些袋子周围或多或少有些米面。
李槿俞甚至怀疑,刘志远一定是过腻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故意跑来体验民生的。
“老伯,你家中,只有你一人吗?”李槿俞状似无意的问道。
刘志远正在摆放酒盅,手微微一顿,又继续摆放:“嗯”
阿五有些疑惑,抬头看了刘志远一眼:“大嫂和小姐她们?”
“走了”刘志远淡淡说了一句,面色平静,并无波澜。
李槿俞在听到“小姐”二字的时候,心里真的是很激动的,阿五口中的小姐,应该就是李槿俞的母亲,刘淑怡,却没想到,刘志远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两个字,就不继续说了,看样子,是不愿提起吧。
也是,就因女儿要嫁的人,不是出生富贵,就选择和她断绝关系,可见他还是一个嫌贫爱富的人,定然是怕提起丢人。
越是这样,李槿俞越是要提起,她就想知道,他对他的女儿,到底是有多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