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槿俞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洛云山庄看到如此景象,满目焦土,断壁残亘。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我们……”丘陵声音悲凉,身为下属,他必须严格遵守主子的命令,李君言派他们出来的时候就说过,不见到李槿俞,不许踏进洛云山庄半步,不论山庄内发生什么事,都不许违抗命令。
下命令的时候,李君言大概还以为,凭借洛云山庄的实力,无论如何都能度过这一难关的,可是没想到,多年不问江湖事的他,居然也有因为自信而使山庄覆灭的一天。
“不必自责,就算你们回来,也无济于事,只是白白搭上性命罢了”李槿俞眼底猩红,面色却很平静,只有深深入肉的指甲提醒着她,家没了,洛云山庄没了。
“西庄那边什么情况?”李槿俞深吸一口气,好像这口气已经憋了很久,久到在不换气,她就要窒息。
“那晚的黑衣人不仅进攻猛烈,更是对各个出口严防死守,想要递出消息非常不易。直至我等厮杀出庄的时候,西庄还没有动静。事后,我等赶赴西庄的时候……西庄……”
“西庄怎么样?”
“西庄已是一片血海……无一活口”
“西庄的人与洛云山庄毫无干系,何其无辜……”李槿俞浑身一震,低低说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踏入那片焦土:“给我说一下那晚的细节,黑衣人有什么特点?使用什么武器?什么招式?”。
洛云山庄被灭后,丘陵等暗卫曾悄悄回来过一次,他们含着悲痛,把没烧完的尸体和人骨埋入黄土,每个人都沉默着,像一座随时爆发的火山,这里,也有着他们的亲人,他们的朋友。
可是,他们无能为力,现在能做的,就是遵守李君言下的最后一个命令,保护好李槿俞,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他们潜伏在周围,可依然逃不过对方的穷追猛打,他们每日躲躲藏藏,却还是每日都有兄弟殒命,为了不暴露位置,他们隐入密林,天气寒冷,他们不敢生火,每夜只能找个避风的山洞,挤作一团。
没有野果,他们就去猎林中的动物,趁热饮血,生着吃肉。
怕错过李槿俞的消息,他们每日会派两个弟兄扮成乞丐,到城里去打探消息,可是,那些弟兄们,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三日前,十几个兄弟,就只剩了丘陵一个,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永远也等不到李槿俞了,他永远也不能完成着最后的使命了,可是,天意让他终于等到了李槿俞。
丘陵站在身后,视线锁定在李槿俞身上,他不敢去看这周围,怕一闭眼,那地狱般令人恐怖的噩梦,再次袭来。
他的小姐,终于回来了,也似乎长大了。她身上,再不见从前的顽皮,也不见少女的青涩,现在的她,沉稳、冷静,一身狭义。
他不知道小姐在外到底经历了什么,让她成长如此之快,但他知道,那一定不美好的经历。
那晚的细节之事,如今让他想起,仍然如抛心挖肺,想必小姐的感受,是有过之而不无极,而她,却面色平静的要抛开她血淋淋的伤口,这是怎样的一种勇气。
“那晚藏书阁突然失火……”
丘陵一字一句讲的很慢,李槿俞一字一句听的很真,宽大衣袖里,双拳紧握,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可她脚下的步伐,却依然有条不紊,只是每次落脚时,她都会放轻脚步,因为她知道,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曾被鲜血染红。
丘陵每说一句,李槿俞心里便冷三分,寒冬腊月,虽穿着厚厚的棉服,却依然觉得如坠冰窟。
“黑衣人与平常刺客不同,他们并未以面巾遮面,大概笃定不会有活口……各个面容奇丑……武器没有什么特别的,有使用刀的,也有使用剑的,但都没有标记……武功路数什么都看不出来,似乎每个人都不同……”
李槿俞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丘陵急忙上前扶住她。
是他吗?流沙宫?钟离轩?李槿俞此时脑子里乱哄哄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杀害洛云山庄众人的,就是流沙宫所为。
只有流沙宫,出洞时从不以面巾遮面,因为他们每个人都会带一个奇丑无比的面具;
也只有流沙宫,才会有那样的自信,不会有活口留下,所以不屑遮掩……
可是,为什么?明明,钟离轩曾经救过她很多次,她以为,就算她们不是朋友,起码也应该不是仇人的。
为什么,偏偏是他?
可笑她,心里竟然还时不时的会惦记着他?灭她洛云山庄的罪魁祸首!
“小姐?小姐?”丘陵焦急的呼唤着李槿俞,得知山庄灭门消息时,她都能站的笔直,可此时,为何会突然这样。
李槿俞脸色灰白,唇上,更是没有一点血色,她重新站直,又恢复平静:“放心,我没事”
不论是谁,灭她山庄,毁她家园,害她亲人者,她定不会放过!
一个月前,她应该还被邵华勋关在别院里,原来,那时候,家中便遭遇了剧变,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离开别院的第一件事,她竟然不是给家里寄信,而是拜托流沙宫帮忙寻找金中的下落。
如今想来,怕是那时候,整个流沙公的人都在嘲笑她吧,家都没了,却还想着去找别人,而且,还拜托她的仇人帮忙去找。
那时候,流沙宫没有派人杀她,怕就是在等今天吧?等着她亲眼目睹满目疮痍的洛云山庄,等她亲自体会自己的愚蠢和可笑,等她承受不住这一切,自行了断吧?
可是,钟离轩看错了她,她的确快要承受不住,但她并不是那个最后一根稻草就能压垮的骆驼,她不仅要让自己承受住,还要让自己扛起来。
她的亲人,还在等着她去寻找,她的朋友,还在等着她为他们报仇,她就算双肩鲜血淋漓见骨,也绝不会低头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