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曲盛讲得太生动形象了,我的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画面。
――孩子躺在废墟堆里,听见声音响动,努力地睁开眼睛,她用半睁开的眼睛看着曲盛,用眼神传递心中的话
――救救我!
救救我!!!
我甚至还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这是为了活下去努力的、挣扎地呼吸。
此时,我的胃里再次翻涌了起来,我拼命压制住这股涌动,哑着声音道:“继续说,最后怎么样了。”
曲盛有些得意,又有些感叹,他道:“好在我的运气也不差,那些建筑残物再次垮塌的时候只砸落了一些砖块,能要命的板子一块也没落下来,就算要砸下来的……”
“呕——”我又吐了。
我实在不想打断曲盛,但忍不住,即使我听到他最后说“板子卡在了他们的脑袋上”。
强烈的画面感再次来袭,我似乎看见了好多大块的东西砸下来,还感受到了生命流失后的温度。
突然,我的嘴里冒出了一股子铁锈味,从舌尖开始漫到口腔各处,甚至延伸到了胃里,这种味道让我胃里难受。
还有这时我的脚趾头也莫名地开始疼了,一缕一缕,一丝一丝……是一种“抽丝剥茧”的疼法。
“权哥,你……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我就是晚上吃地太撑了。”我手撑着抽水马桶盖边,为了证明自己没事,还评判说,“你下去这事太冲动了,万一你下去并不能救人,送命了怎么办?”
“是啊!后来我上级也是这么批评我的,但……”曲盛辩解,“但他们之前讨论的结果就是想要找几个支撑点将要垮的东西阻拦一下,让小孩子爬起来,但小女孩饿久了,没有力气爬,只有人下去给她喝点东西让她有点力气再爬。最后事实证明还好我下去了。
我给小女孩喝了些糖水,她缓了缓后,有力气了,我把她举起来,她也爬出去了。”
“你呢?”我问,“你是怎么受伤的?”
曲盛笑笑说:“一个人的运气总能用完,小女孩出去后,之前卡在上面的板子掉了下来,但因为有做防护措施,我也就背部断了些骨头。没被压成肉饼也算是运气极好的。”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没有被压成肉饼算是运气好的了。”
“不是,”我重复道,“你刚才说‘我们两个人的运气是好的,没事的,坚持一下,想不想喝水,我带的有水……’
“我没给你说那个啊!”曲盛突然说,“哦哦,对对,权哥,我该给你拿水来的。”他后知后觉想起要给我水了,但我真听见那些话了。
宾馆里有现成的矿泉水,曲盛拧开了一瓶递给我,我接过喝了一口后,发现不对劲——为什么这水一股子血腥味?!
我低头一看瓶子,满瓶的红色液体,我惊慌失措,吓地丢掉瓶子,偏过头,战战兢兢地说:“拿走,拿走。”
此时我无比怀念那种酸酸甜甜的橙汁,哪怕王于达现在递给我一杯放了药的橙汁,我二话不说就会喝下去。
“怎么了,权哥?”
现在喝一杯橙汁是不现实的问题,但茶还是有的,“帮我泡一杯浓茶,喝起来有苦味的那种。”
“好好,我马上去,水我刚才都烧了的。”
曲盛出去泡茶,给我低头又扫了一眼矿泉水的位置——透明的,不是红色。
看为什么我会看见红色的液体。
我再洗漱了一次,出来时,曲盛已经泡好了茶,我端着茶杯坐在椅子上发愣。
“真没事?”曲盛问。
我说:“没事。”并多此一举地跟曲盛说,“别给王于达说。”
曲盛沉默了一会,应该是在想“说”还是“不说”的问题,最终道:“权哥,你保证有任何感觉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跟我说。”
“嗯!”我猜他可能因为资金问题才不得不听我话。
一杯浓茶之后,我嘴里的铁锈味道好了,而曲盛躺在床上睡着了。我琢磨了一会自己刚才吐的情况,和曲盛说的英雄事迹没半点联系?
但我也很清楚,我并不是突然这样的!
我也不得不正视一点――那就是我病了。
我的病王于达应该一直都知道,如果王于达知道,那么我的爸妈呢……他们会不会也是知道?
我决定将曲盛那块地看完就回家问问父母。
原本我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回去,但没想到我这一行竟然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
我们在路上就用了三天的时间。曲盛沿着路径,跑了几家供货商,跑了几家经销商,原材料的质量和价格考察了,过年的拜年礼送了,而我便是这一路的见证人。
终于在第四天,我到了他的工厂。
曲盛工厂就如他营业执照上所写,品种很多,但规模都小,据我观察,他最主要的经营项目就是造纸厂和他说的劳保产业。
也确实添加了一台设备处理含重金水的设备。
“这台设备挺贵的吧,”我问曲盛,“贵到你都断了资金链?”
曲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问我:“权哥,你觉得我这个地方怎么样?”
“地方够大,地形特别,像一副抽象画我描述不出来,反正出门下坡,进门上坎,”我一点都没有夸张,光这个陡坡就能劝退很多买房的人。
但从曲盛的话意中我明白了一点——
曲盛想转型,从一个生产型企业转成一个房地产开发商。
我问:“地是什么地?”
“工业用地。已经可以转型了。”
曲盛这句话就像是在嘴边念了很久,就等我送上门。
“所以,你找我过桥资金是假,想让我和你一起开发这块地是真!”
“起初我是想自己抗下这块地,但经过前几天说的资金利息,和我这几天的考虑后,我觉得我还是没有实力抗下,指不定最后种了一片种子,到最后颗粒无收。”
房产投资是一个高效回报的投资项目,但这投资与买股差不多,风险很大,被套牢后除了一片卖不出去的房子,什么都不剩下,我见识过很多小老板都是这样破产还潜逃的。
“你这不好弄,”我说,“从你这块地,这地方的配套设施来说都不成,还有你看,你周围几近一半都是小工厂,怎么办?”
曲盛其实也明白,不然就不会叫我大老远的过来了。
他问我:“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这块地放在这里不就浪费了?”
“我说你这块地买的是不是很便宜?”
曲盛没在遮掩什么,直言直语:“是啊!这块地当初是很便宜,就让我担保的那个,他当初拍卖行买的,也是他当时所有的投资,现在寸金寸土,这么放在这里没什么用处感觉就太浪费了。”
我此时非常想叫一声曲盛哥哥,就算他觉得浪费了这块地,那也不用做这么多小项目吧,人力物力不需要财力吗!难道将这块地的每一个角落占满就算不浪费土地了!
这块地现在没有什么做房产价值,但未来可期,我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曲盛,而是反问他:“现在国家注重环保,你完全可以关闭你的造纸,或者找个隐秘的地方继续,怎么你反而购买了一台‘治水’设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