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脑海中感到周围有个男人的声音,好像远在天边:“大夫,这孩子何时能醒过来?”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略显迟疑的答到:“这个……老朽不敢保证。据老朽所见,方圆数丈之内存活之人不到一掌之数。令郎能安稳至今,足见阁下阴德至盛,祖宗有灵。”
那男人苦笑道:“谁想京师之内竟有如此大难……”
他在脑海中收集到这一段对话,又昏昏睡去。沉重的头脑本已无力去理解,但“京师”二字还是刺激了一下他的心灵,他潜意识里觉得这应该是古装电视剧中的声音。他在哪儿?他努力去回想……
应该是在医院,一定是有人把他送到医院来了。肯定一会就有护士小妹妹过来把这烦人的电视关了,他从来不喜欢看电视剧,尤其是古装肥皂剧,太幼稚。
再往前回忆,记忆中的片段如雪花般飞来,他终于全想起来了。
他叫李天赐,家境普通,个人更普通,无论身高长相都无出彩之处,属于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人。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工作,工作刚刚一年,每个月工资刚好够生活,既买不起车更买不敢奢望买房,找个妹子聊天都鼓不起勇气。
平时唯一看好就是足球。李天赐并不会踢球,没那体力也没技术,只喜欢看球。事发时正值阿联酋亚洲杯淘汰赛,李天赐便约了朋友在酒吧看球。
赛前李天赐喝了点小酒,看着酒吧里形形色色的美女,忍不住荷尔蒙爆棚,对着朋友就是一顿胡吹:“国足踢伊朗,就是爸爸踢儿子,不灌他三个球,都对不起教练两亿年薪!”
朋友哂笑道:“拉倒吧,我看反过来差不多!反买国足,别墅靠海。”
李天赐用眼角余光注意到隔壁桌好像有个黄头发妹子看了过来,便微微挺直了腰板,摆出一副深沉姿态。
淡淡道:“这场我早有研究,国足哀兵必胜,我已经压了一个月工资五万块,就等着收米了。”
朋友倒是知根知底,但并不拆穿他的牛皮,只是笑道:“那万一输了呢?”
李天赐立刻举起右手作发誓状,佯怒道:“输了我就再也不看国足,不然天打五雷轰!!”
随着比赛的进行,李天赐的脸色渐渐变白,又由白变青,最后愤怒的涨成了紫红色。
现在李天赐在迷迷糊糊中回忆起那场比赛,仍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拎起刀来把那三个低级失误的后卫都剁一遍。
比赛结束后朋友也无话可说了,只是悄悄安慰了他一句:“幸好你没五万块可压。”
出了酒吧门,李天赐大口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情略微好了一点,和朋友道了别,走到地铁口时一摸口袋,心情又恶劣了起来,交通卡丢了。
李天赐的手机是几年前实习时买的iphone,当时图便宜买的二手,电池损耗比较大,经常用两三个小时就没电了。这时掏出手机望着黑漆漆的屏幕,又想起扔在宿舍的钱包,李天赐明白,今个竟是连地铁都坐不成了。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李天赐愤愤的想到,如果自己是个帅哥,还可以去找陌生女孩借几块钱,说不定就是一段姻缘。但自己这副模样,怕是对方连加微信还钱的机会都不会给吧?
李天赐想到此处,倒是生起了一丝倔强之心,昂首挺胸的迈出了地铁口,决定徒步走回家,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姿势倒是把旁边两个买票的女孩都吓了一跳。
李天赐一个人走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却突然感到了孤独。回想起自己这二十多年的无聊人生,他自嘲的笑了笑。父亲近40岁才生下了自己这个儿子,宝贝的不得了,从给他取的名字就能看出。自己也被宠坏了,小时候很少用心学习,留过两次级,最后也只考上个民办三本,花了家里那么多钱,结果现在都二十五岁了还是一事无成,自己养活自己都是问题。想起父母,想起父亲满头的白发,李天赐内心隐隐作痛,难道自己这辈子就要这么过去了吗?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好好读书,孝敬父母!
“好球!”
“漂亮!”
李天赐杂乱的思绪被路边大屏幕上的声音打断,循声望去,屏幕上放的是前几天国足2-1战胜泰国的比赛集锦。
想起自己刚刚在酒吧口嗨时发的誓言,李天赐嘟囔了几句,却仍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驻足观望。
中国足球不光是足球的问题,作为忠实球迷,李天赐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国足虐他千百遍,他仍待国足如初恋。但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轰隆!”
“咔嚓!!”
一道闪电划过黑漆漆的夜幕,不偏不倚正中李天赐。
顿时,周围女人尖叫声、汽车鸣笛声大作,见到这恐怖一幕的人魂飞魄散,大喊着四散奔逃。更多不知所以的人也被逃窜的人群带着跑了起来,街上一片大乱。
李天赐回忆到这里,就感到脑子更痛了。再后来,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有个人过来探他的呼吸,发现他还有气的时候,那个人迅速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连问了三遍,李天赐才强撑着一口气,勉强说道:“人一定要遵守自己的誓言……”
那人显然楞了一下,不再问话了。李天赐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另一个人在他耳边轻轻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李天赐气若游丝的回答道:“珍…珍爱生命,远离…国足……”
遗言?
遗言?
我死了吗?李天赐回忆到这里,只感觉内心五脏俱焚:我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不能死!我要活!我要活!
李天赐用尽力气,猛然睁开了眼睛。
印入眼帘的是一张中年男子的圆脸,长发,留着山羊胡须,头上还戴着个布帽子,两只小眼睛正紧紧凝视着自己。李天赐一时之间被他这稀奇古怪的装扮吸引住了,竟忘了说话。
倒是那中年男子见他醒来,大喜过望,两只小眼睛都瞪的大大的,站了起来:“金哥儿,你可算醒了!”
他这一站,全身的服饰就都露了出来,一身布衣,只有胸前有个开口。李天赐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种汉服他还是在北京三里屯见过的,李天赐下意识的问道:“现在什么时候?”
话一出口,李天赐又猛吃一惊,自己竟是个稚嫩童音。
中年男子道;“今个五月初九了,你可昏迷了足足三天。”
他关切的看了一眼李天赐的额头,又道:“大夫刚走。还好你没什么大事,不然真没法跟你娘交代。”
李天赐强压下内心惊慌,问道:“今年…今年是哪一年?”
中年男子道:“天启六年啊,金哥儿,你难道忘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