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赐正想抽出匕首,一跃而起时,却见那窗帘又被瞬间拉下。
只听周姓军官在窗外笑道:“姑娘多有得罪,陈指挥使有令在此,周某奉命行事。”好似完全没看见李天赐一般。
李天赐心里千头万绪,猛然想起这个周姓军官正是之前带兵包围王恭厂的那个领头人。那该死的王老头宁愿被踹掉门牙都不喊他帮忙,想来不是一路的人。
怪不得声音有些耳熟,李天赐此刻心跳砰砰加速,心里却安心了不少。
他转脸看向那女孩,女孩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此时看到李天赐转过脸来,满脸晕红,更增几分娇羞艳丽,仿佛刚才是被人捉奸在床一般。看的李天赐又是心中一荡,忍不住大念阿弥陀佛,这可只是十几岁的小丫头,难道我一个大老爷们要对一个初中女生起什么邪念?
陈光的声音远远传来:“车内是何人?陈某能否一观?”他混迹官场多年,察觉出周姓军官口气有些不对劲,搜查就搜查,何必一直要把我陈光名号抬出来?而且言辞谦卑,彷佛真是我下属一般。
周姓军官笑道:“卑职搜查无误,指挥使若有疑虑,但观无妨。”
谁知那驾车的马夫却突然怒了起来:“都让开!耽误了正事,陈指挥你明日自己去找李灿然解释!”
陈光闻言吃了一惊,李灿然是此时的西城御史,正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仔细打量这马夫一番,见他眼神坚定,不像是开玩笑的,不禁暗暗叫苦。
这北京城内别的不多,就是高官勋贵多。尤其是在这内城,如果说天上掉下一块石头,砸死的人中十个里有八个都和官员沾亲带故,剩下两个自己就是官员。就算是寻常百姓,也是眼界极高。
前朝万历年间,就有位名叫宋纁的都察院右都御史,在街头和老妇人发生冲突,结果那老妇人不仅不害怕,还反骂他是“蚊子官”。
若在平时,他根本不敢在内城封路,但此事关系自己身家性命,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这马夫如此硬气,倒是让他惴惴不安起来。
略一平衡,陈光拱了拱手,笑道:“周大人向来秉公务实,既已验查,自当无事。那小贼既不在此,想必已经逃至外城,陈某这就去查看一番。”
“放行!”
那马夫不再和他废话,上车“驾”一声,顿时马蹄飞扬,车驾直奔内城更深处。
陈光回过头来,问道:“这车什么来头?”
周姓军官咧开大嘴,漏出一口大白牙,爽朗的笑道:“那是九千岁的车辆。恭喜大人给厂公留下一个任劳任怨,尽忠职守的好印象,他日青云直上,可别忘了兄弟我。”
“你!!”
…………
车内两人沉默不语。李天赐估摸着天应该快傍晚了,正准备找个机会逃下车时,那女孩突然怯生生的开口了。
“你真的是建奴奸细?”
李天赐笑道:“我妈妈说的果然没错。”
“你妈妈说了什么?”那女孩果然被勾起了兴趣。
“我妈妈说,天上的仙女都善良。”
那女孩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才明白李天赐是在夸赞自己,羞道:“周大哥既然没有抓你,那你肯定不是奸细。”
李天赐奇道:“你认识那个军官?”
他既知道这马车颇有隔音效果,也就不那么小心翼翼了,追问道:“你们都姓周,是不是有亲戚?”
女孩还未答话,只感觉车身“咯噔”一响,似乎是迈过了某个门槛,紧接着马夫“吁!~”的一声停下了马车,跟人打招呼的声音也传进了车内:“周管家,周家小姐已经带到。”
李天赐寻思这女孩是到家了,可我这莫名其妙钻进别人车内,终归是不好解释。
正踌躇间,却见旁边女孩急了起来:“你待在这里别出去,别被人发现了。能走就走,不然就等我回来。”
说罢也不等人过来拉开门帘,自己提起裙子,掀开一道门缝跨了出去。又立刻讲帘子甩了回来。
“哎,周小姐出来了,慢着点,我扶你。”马夫连忙道。
“周小姐,这边请,就差你一个了。怎么来的这么慢?”周管家的语气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最后一句却是对着马夫说的。
马夫连忙解释道:“路上遇到南城兵马司搜查,耽搁了一下。”
周管家挥了挥手:“下去吧。这陈光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小姐,跟我来这边。”一行人脚步声渐行渐远。
车内的李天赐心里有些恼火。我好歹算个客人吧?就这么把我扔下了,也不请我吃晚饭,过分!
那马夫牵着马车懒洋洋的继续前进,李天赐一时没搞清情况,也就没轻举妄动,既然周小姐让我在车里待着,那我就待着吧。
“哟,小六回来啦?”一个略显热情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显然那驼了李天赐一路的马夫叫“小六”。
小六道:“回来了,我先把马绑好,你去帮我拿些草料,一会还得送她回去。”
热情声音嬉笑道:“那可不一定,没得玷污了老爷的车!那周小姐若是不听话,明个可就直接用棺材抬出去了。”
小六“啧”了一声,好像是舔了舔嘴唇:“小七你还别说,那小娘子长得还真标致,老子看了一眼魂都要被勾飞了。那白花花的两团肉,比老爷精心烹制的猪蹄还白嫩,这么死了可真可惜!”
小七嘿嘿笑道:“你敢在背后取笑老爷!”
小六笑道:“如今京城谁人不知道咱家老爷‘猪蹄御史’的称号?那姓魏的倒也奇怪,就好这一口,真是个土包子!”说罢不屑的往地上吐了口痰。
“嘘!小心点”那小七低声道:“姓魏的就和老爷在后院,我先过去招待了。”
周小六看着他走远,回头把马匹拴好,正准备把轿子卸下来,突然感觉脖子后面一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挂在了自己脖子上,正是李天赐。
李天赐在车内听着二人对话,着实吃了一惊。这怎么什么杀人放火的事都让我遇到了?当下趁着他们说话功夫,悄悄溜下了车,躲在车后。眼见那马夫小六背对着自己拴马,摸上前去就把匕首亮了出来。
李天赐知道自己年幼体弱,是以这一下用上了力气,锋利的匕首死死卡在周小六脖颈之上,几乎勒出血来。
李天赐恶狠狠道:“不许叫,不然杀了你!”
这句话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说出口,李天赐不禁在内心感慨自己还颇有打劫天赋。
周小六感觉到脖子上那把匕首的锋利程度,惊出了一声冷汗,连声道:“大爷有话好好说!”
“我问你,你家大人是谁?”
周小六内心千算万算,也万万没料到这人竟然会问出这种话来。你都不知道这是哪里,拿把刀进来做什么,开什么玩笑?周小六瞬间大脑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