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片肃穆。
黄金大殿之上,那人间帝王揉了揉太阳穴,神情略有倦意。
一旁的大太监见状,便立马提了提嗓子,尖着声音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身穿绯色官服的大臣,那大臣脸色发沉,语气沉痛:“陛下,臣,有本上奏!”
君王揉着太阳穴的手一顿,眸中隐隐有诡谲的光在暗暗流转:“爱卿请奏。”
“臣要参风伽城县令刘质清一本,参他于风伽瘟疫中无作为,袖手旁观,置黎民百姓于不顾。”那大臣说起此事,还仍在切齿拊心。
岁文瑧闻言神情一怔,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他还以为右丞相那一派这一次终于安分了,没想到……
只见那高堂之上,身着明黄龙袍的陆楷瑞神情不悦的眯了眯双眼:“还有此事?”
岁文瑧脸色一变,忙从人群中走出:“陛下有所不知,这刘质清为官清廉正气,李侍郎口中所说的袖手旁观根本无从考证。”
“左丞相此言差矣,那刘质清本该在瘟疫还未扩散之际,就应该将患病之人聚集一起,再封锁城门,焚烧因瘟疫而去世的人的尸体。可那刘质清极其迂腐,不但不封锁城门,还赶了一大部分百姓出城,又派人仔细给那些得了瘟疫的人看病。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依岁左丞之见,如此还不叫袖手旁观,那什么叫?是不是要等到我泱泱云初国的人被这瘟疫感染光了,才叫袖手旁观?”顾右丞用手缓缓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神色不明的看着岁文瑧。
站在殿下首位的陆煜礼脸色沉的都能滴出水来,正欲出言,余光却瞥见萧太傅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只得歇下了心思。
只愿这岁左丞能看在刘质清同他是挚交的份上,解了这面前的困兽之境。
这谁人不知,刘质清是他这个太子的人,只可惜他这个太子有名无份,只能任由他人欺负了。
这个时候他若就这么站出去,恐怕就如了他们的意了。
毕竟,父皇,可是从来就极其厌恶明面上的结党营私啊。
“李侍郎,并非我有意为那刘质清开脱。那刘质清虽为人迂腐,但所行之事,皆是为了百姓着想。试想一下,如若从一开始便封锁城门,那一城的百姓便会陷入恐慌绝境之中,自相残杀不说,更有甚者会心生反意。到时候死伤之人有之过而无不及啊!”岁文瑧据理力争,力图扭转眼前这对自家友人不利的局面。
他与刘质清相识也有十多年了,那人一直是官场上的一股清流,这半生来做的做大的决定,就是加入了太子党,这还是因为当初先皇后对他有救命之恩。
这样的人,如果因为就这样官名被泼了污水而被罢职,恐怕连他都看不过去吧。
“噗嗤。”
有人笑了一声。
“岁左丞怕不是糊涂了?”陆怀亦含笑看着岁文瑧,明明语气如此轻柔,却让人从心底发寒。
“我云初国精兵上千万,还压不住一城手无缚鸡之力心生反意的百姓?岁左丞你可真会说笑。”说着,又轻笑了一声。
岁文瑧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匆忙举袖擦了擦额头,神色有些许慌乱:“三皇子殿下,请慎言!”
这可是藐视皇权的大忌啊!
“岁左丞,听说你二女儿从漠北回来了是吧。”陆楷瑞目光锐利的射向岁文瑧,由不得他半点退缩。
一滴冷汗顺着岁父的额角滑落:“回陛下的话,前日才回。后日打算在家为其摆接风宴。”
陆楷瑞闻言眸光闪了闪,意味不明的道:“岁左丞可生了个好女儿啊,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岁文瑧心里一惊,这是在敲打他了。
要他慎言啊!
“好了!朕乏了,刘质清之事之后再议。退朝!”陆楷瑞大手一挥,径直起身,不再理会身后的几人瞬息万变的表情。
……
岁文瑧一见散朝,便步履匆匆的往回赶。
走的急了些,隐约间听闻有人在他身后唤他。
他脚步一顿,有些狐疑的转过身,却见一身紫色蟒袍的陆煜礼正大步向他赶来。
他瞬间觉着有些莫名其妙,这太子追着他来作甚。
“臣参见太子殿下。”虽一头雾水,但在陆煜礼走到他面前时,还是恭敬的见礼。
陆煜礼虚扶了他一把,沉着声:“左丞相请免礼。”
“不知太子有何贵干?老夫归家还要为我家二女儿准备接风宴的事宜。”岁文瑧眼中有些许凝重。
“孤一早听说,岁府要为岁二小姐大摆筵席,不知,孤有没有这个荣幸去参加这次的接风宴?”陆煜礼含笑看着岁文瑧,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岁文瑧更加看不明白了,他陆煜礼堂堂一个太子,居然放下身份自荐去下臣家参加筵席,这根本是闻所未闻的事啊!
难不成……锦儿同这太子相识?
不太可能啊。
随意吧,反正也是为了让锦儿能在春选之前多认识几个人,多个太子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太子能够光临,寒舍毕定蓬荜生辉!待臣归家,立马便写了请帖送到太子府。”岁文瑧思索想通后,便立马开口应下。
陆煜礼含笑着颔了颔首:“孤在此,先谢过丞相大人了。”
岁文瑧立马变得诚惶诚恐:“殿下严重了,莫折煞老臣了。”
岁文瑧在马车上一路都在思考太子要来接风宴的用意,思索了半响,也只得出了一个“锦儿同太子相识”这一理论。
但他又有些苦恼,因为怎么也找不出他们俩相识这一理论的佐证。
直到马车停在了岁府门口,他都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索性也不再去想。
只是碰到岁夫人之后,提了一嘴。
那岁夫人听他这样说,也是惊讶万分:“你说,太子殿下要来锦儿的接风宴?”
无怪她惊讶,只因他们家和太子实在接触过少。
虽没有对立之嫌,但也没什么亲厚之谊。
“老爷,你说这太子是不是为了拉拢你啊?”岁夫人心里有点惴惴不安,目露犹豫之色。
闻言,岁文瑧缓缓摇了摇头:“应该不太可能,先前我便同太子明确说过,我岁家只中立,不参与党派之争,他应该早就歇下了心思才对。”
两夫妇陷入了疑难之中。
但好在还有接风宴的事宜要安排,两人随之便将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毕竟,这太子能来,也是件值得称贺的喜事。
这太子陆煜礼虽自幼丧母,有名无实,没得三皇子受宠,但也占了个“太子”的名头。
那么如此一般来,于要参加春选的重锦而言也是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