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柳,林荫葱葱,忽闻马蹄踏声远近,路上行人步伐悠哉无人注意,林深处只见高门楼台,红灯高挂,提‘金柳黄’三个大字。听闻楼里醉酒莺莺,一幅纸醉灯迷景像,马上下来一个高大的男子,小二殷勤上前迎接,金柳黄每日往来不下百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店小二早已见惯了这世间男子的千人百态,可当他看到面前的男子时仍旧吃惊不小,这世上竟有如此气宇轩昂、俊逸不凡之人,竟一点不像人间男子,却像是从画里走出的神仙一般。
店小二心想此人必不是普通身份的公子,丝毫不敢怠慢便十分小心的请着进了大厅。
莫华第一次出入风尘之地,不免神态有些紧张,但因相貌实在出众,往来姑娘都纷纷投来倾慕之意,他却只是不闻不问跟着店小二进了一间雅房,那便是曾经娟儿待过的地方。
“公子,您稍做休息,小的这就为公子安排。”店小二说着就要出去。
莫华出声叫住他。
“这位小哥请留步,在下向小哥打听一人。”
“公子您请说。”
“你们这是否有一位名唤苏戬的女子?”
一听苏戬店小二便连连点头,“是是是,苏姑娘是在我们这儿。”
“可否请苏姑娘一见?”
店小二有些为难,对莫华说道,“公子,实在抱歉,苏姑娘不是前楼的姑娘,掌柜的有令苏姑娘是不见客的,公子还是请挑其它姑娘吧,咱们这儿的姑娘都……”
“你误会了。”莫华打断店小二的话,“我与苏姑娘是旧相识,今日只是前来拜访,并无他意,还请这位小哥通融。”说完莫华便呈上一袋子钱做谢礼,他虽然不常到人间来,但人间的事情他很清楚,商人最看中的便是钱财。
可谁知,那店小二虽然眼露惊喜目光,但却仍推开了钱袋,“公子,实在对不住,苏姑娘不见客,这钱我不能要。”
莫华惊讶这店小二看似一幅贪材模样,却眼巴巴的看着金子不收,可见苏戬在此处身份必然不同,这金柳黄的掌柜为何独独对苏戬不同?
“你家掌柜的是男是女?”
店小二笑道:“公子是第一次来金柳黄吧,我家掌柜的可是个大美人,百里之内的公子哥可都听闻过掌柜大名。”
女的?
若是男子倒说的通,既是女子,又是青楼,怎么会这般小心翼翼看护她?
“公子,您若还是执意要见苏姑娘,那小的只好冒昧请公子离开了。”店小二说着便向门口站去有意请莫华离开。
五年,莫华整整寻了她五年,如今好不容易有她的下落,他怎能轻易放弃,便淡然一笑道:“去备一桌酒菜,我请你们掌柜的。”说着便在桌上放下了整整十锭黄金。
店小二从未见过出手这么大方的人,嘴巴都惊的合不拢了,这十锭黄金可是金柳黄一个月的收入啊。
“是是是,小的这就为您去安排。”店小二用衣衫拖着金子眉开颜笑的就走了。
莫华一人坐于房中,这女子的闺房总让人很不自在,店小二走的时候没有关门,莫华依稀能听到隔壁传来醉熏熏的说话声。
“先前那窗子外还能看到一个曼妙的身影,印着灯光十分诱人,如今却黑漆漆的,真是煞风景。”
莫华听着这些言语眉头紧皱,污秽至极……,他起身关上门,不愿去听这嘈杂不堪的声音,一想到苏戬如此单纯的人居然在这种地方生活了五年,心中更愧疚难当。
苏戬并不知道莫华来了金柳黄,结束完一天的劳动之后,她连半句话都不想说,井水依旧冰凉,房间依旧黑暗,她默默叹息,不禁开始怀疑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何意义?
战神?
苏戬不禁自嘲,呵呵,洗衣服的战神……谁能相信,这样的人可以还四界安宁,定天地之纲呢,陆道真人一定是活的老糊涂了,自己也一时鬼迷心窍跟着瞎胡闹了。
冰冷的身体钻进冰冷的被窝,真是一点暖意都没有。可她实在太困了,身体的累,心里的累让她顾不得许多,便很快睡着了。
睡梦中她突然感觉到一股暖意慢慢将她冰冷的身子包围住,一双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寒凉的指尖,这种暖意是那么的令人贪婪,她情不自禁的想要索取更多,便把自己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这样的怀抱中,她有多久没有做过这么温暖的梦了,她好像又回到了大无量山,鼻尖甚至还能闻到冰豆子的味道,热腾腾的冰豆子,香甜软糯,她真的好久都没有吃过冰豆子了。
……
莫华立于窗前,后院的那栋小楼印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那漆黑的窗户上没有任何影子,他不知道那扇窗户的背后便是他一直寻找的人。
“公子。”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莫华转过身,陆恨离身着紫色衣衫悄然而立,她眼神笃定,面带微笑,声音婉转,“奴家是这里的掌柜,承蒙公子赏识,公子果然仪表非凡,不似常人。”
莫华抱手作揖,“打扰掌柜的,在下有一事相求。”
陆恨离莞莞一笑,走到桌前为莫华斟上酒,“公子……这金柳黄可是寻欢作乐的地方,我瞧公子眉眼凝重,神思忧虑,怕是不适合,不如改日再来。”
莫华坐下接过酒,看着陆恨离,她虽相貌看着年轻,但举手投足、言语老道,眉眼间皆是算计与聪慧,“掌柜的,我与苏姑娘是旧相识,请掌柜的通融,我并不做他想,只是叙旧。”
陆恨离自顾饮了一杯酒慢慢笑道:“我并不怀疑公子所说,只是苏戬来我处非一两日了,公子今日才来,可见关系也非十分交好,况且这丫头性情古怪,不愿与生人来往,五年的时间里除了金柳黄里的姑娘们,其它人她是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的,也非我阻挠公子,只是公子贸然来找她,她也是不会见的。公子既说是旧相识就该知道她的品性,有些事情勉强不得,公子还是请回吧。”
陆恨离这番话说的不温不火既动情也动理,莫华听闻竟无法反驳,可短短几句话却也让他知道了苏戬这五年在金柳黄过的并不好,她不该是这样的人,她的快乐、天真都留在了幻灵境的长阶上,她是真的伤心了。
“掌柜的……”莫华长叹一口气,“她是我妻。”
陆恨离的惊讶被遮挡在那一杯酒中,待杯中酒尽她便又是那幅温雅含笑的样子,“既是夫妻,何故让妻子离家五年,不闻不问?”
“事态复杂,不明细说,请掌柜的体谅,我今日来就是带她回家的,她一人在外不安全,有人想要她的性命,她只有在我的身边才能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若真是安然无恙她便不会在金柳黄,她离开,说明你没把她保护好,但……既然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便插手,今夜你且留宿,待明晨我会派人告诉她,若她愿意见你,我绝不拦着,若她不肯,便请公子不要再来。”
“多谢掌柜的。”莫华郑重道谢。
陆恨离临走时将先前的十锭金子放还在桌上,“公子收回吧,这丫头吃穿用行都是我的,可不止这个数,将来你若领她走,我再一并与你算,若你领不走她,这帐我就得跟别人算了。”
莫华怔在原地,都说商人贪财,怎的这金柳黄的人却并非如此?
……
好安静的清晨,奇了怪了,今天柳叶怎么没叫她起床呢?
苏戬慢慢起来,伸个大大的懒腰,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身上的被子滑落,这一瞬间她仿佛闻到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她拿起被子仔细闻了闻,跟平常不太一样,忽然她看到桌子上放的一碗冰豆子,还热呼呼的,她顿时觉得五雷轰顶,难道昨天晚上不是梦,她赤脚下地飞速奔到桌前,冰豆子,真的是冰豆子。
难道……是灭祭?
他来过?
昨天夜里,那个温暖的胸膛不是梦,是他?
苏戬急的连鞋和衣服都没穿就匆匆下楼,赤脚踩在雪地里的冰凉她根本就顾不上了,灭祭……是他,一定是他,没有人知道冰豆子,只有他……
慌乱的脚步在院子里四处寻找,却没有任何影子。
惊慌失错的目光突然定住,她最不想见的那个人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了。
莫华,堂堂的玉清神尊,你居然也会到青楼来?
破玄天雷棍的诱惑就这么大,可以让你枉顾门规,出入这烟花之地?
柳叶领着莫华来到后院,本是想问问苏戬的意思,没想到刚到院子就见着了,而且还是这幅模样,不穿鞋不穿衣服,蓬头垢面在院子里面瞎转悠,气的柳叶都忘记莫华还在一边,抽出藤条就打了过去,莫华也是看到苏戬太过失神,竟没注意到柳叶的动作。
‘啪’重重的一鞭子落在苏戬身上,她连躲都没躲。
柳叶也是吓着了,往日打她的时候,她蹿的比谁都厉害,今日怎么……
这一鞭子着实用力,胳膊上立刻一道深深的血瘀,可苏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看着柳叶突然笑了,原来真的打在身上是这么的疼,这几年柳叶都只是在吓唬她,并非真心打她。否则她早被打死了。
“你为何打她?”莫华这才反应过来。
柳叶看苏戬如此失魂落魄的表情便猜到,她是很不愿意见到面前的人,便将她护在身后,一脸不屑看着莫华,“我是这儿的掌事,我想打谁就打谁,公子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如今人也见着了,公子请回吧。”说完就指着苏戬一顿臭骂,“为什么起的这么晚,谁给你的胆子,衣服你不洗了吗?还不穿好衣服干活去。”
从来没有觉得柳叶的骂声这般动听,苏戬听着听着都笑了,转身便走。
莫华出手想拦,却被柳叶的藤条给阻止了,“公子请自重,这后院本是不让外人进的,既然掌柜的特令,我便予公子方便,只是如今人家不太想见公子,公子还是不要死缠烂打了,回吧,否则,我可真要不客气了。”
“你素日里就是这么对她的?”莫华不可想像苏戬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他看不到的伤口。
“我怎么对她都与公子无关,请公子立刻离开。”
莫华依旧不动,他绝不能再把苏戬一个人留在这里,他必须带她走,这里不是她该留的地方,此时她感觉到一阵妖族的气息。
是灭祭,他居然找来了?
一阵疾风突然吹起,柳叶的眼睛迷了沙子,待她再睁眼时莫华已经不在了,她暗叫不好,立刻奔上楼,果然……苏戬被带走了,连鞋子和外衣都没穿。
“坏了,这到底什么人啊,怎么凭空就把人带走了?”柳叶不敢耽搁急忙去找陆恨离。
……
刚梳完妆的陆恨离面对柳叶的焦急倒显的十分丛容,仿佛对这样的结果并不诧异,“她本来也不是金柳黄的人,走也是迟早的事。”
“可那个人来者不善,谁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万一他想害她呢?”
“苏戬有她自己的命,你我干涉不得。”
柳叶早就想问了,一直不得机会,今日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便再也忍不住了,“掌柜的,苏戬到底是什么人,金柳黄从来不养闲人的,这五年来,我是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找点洗衣服的活让她干,她生的这么标致,你都不让她入前楼,她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你还让我贴身保护她。”
“你成日里辛苦奔波,我给你个人让你出出气不好吗?”
“你别忽悠我了,你那是让我出气的吗,你是借着我的手来磨练她罢了,金柳黄这五年我年我一路看着她,她话不多,但事情都看在眼里,其实……根本不需我们再磨练她什么了。”
“所以……到她该走的时候了。”
“她到底什么人啊,掌柜的,你跟我说嘛。”柳叶一幅祈求模样。
陆恨离拍拍柳叶的头,淡淡一笑起身,走至门口时才悠悠说道,“别想着她了,她只是个可怜人。”
柳叶不懂。
可怜人?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