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祭守了一夜未曾离开，在内室外的椅子上坐了一夜，天亮之时只觉全身酸痛，他起身走出屋外竟发现苏戬趴在门前的老树上睡的昏天暗地，不知是梦到什么吃的了，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伺候冥楼的丫鬟们端着早餐和洗漱的用品一一走过来，见了灭祭便行礼问好，“少殿下晨安。”

灭祭看了一眼盘中摆放的吃食随便拿了一个芙蓉饼便打发她们下去了，“你家主上身子不适需要休息，你们暂时不要来打扰他，有什么问题向我说即可。”

丫鬟们听闻面面相望，均露出丝丝惊慌的神情，“主上受伤了？”

“不碍事，小伤而已，休养两天就好。”

“主上神通广大，怎么会受伤呢？”

灭祭的眼光落在远处仍旧睡的不醒人世的苏戬身上，罢了罢了，她也无恶意，还是不要招惹事端好，便唐塞两句道：“近日练功时，乱了心神，因此伤了自己，此事不要申张。”

“是。”几人纷纷点头，便端着东西离去了。

冥楼重伤的事情总让灭祭心里透露着隐隐不安，他没有胃口随意咬了两口饼便去寻草药了。

而灭祭的不安并非是没有道理的，冥楼昨夜在东海的一番行事已经有人传到星宿天尊的耳朵里了。

现下四圣天门的人正在商议着此事，星宿天尊座下以莫华为首的的十二弟子皆聚在玉清宝殿。

三弟子莫言首先发表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冥楼向来诡计多端，这次无故帮助东海必然另有内情，只怕是为了试探东海想拉拢他们，他向来对神族抱有异心，不如趁此机会一举歼灭，永绝后患。”

二弟子莫思也是同意莫言的看法，“冥楼法力高强害了我们不少弟子，如今他身负重伤无力还击，正是我们剿灭魔族的大好机会。”

“对，没错，我赞同师兄的想法，魔族欺压百姓数千年，犯下不可原谅的罪行，若不是冥楼难对付，他们这个族群早就该死上一千回一万回了。”“若我们错过这个机会，日后再想要诛杀他只怕更是难上青天了。”

“我同意。”

“我也下正是此意。”

其它弟子也纷纷附合，觉得此时剿灭魔是最好的时机，一时三言两语的便商讨起来何时动身，以谁为首，仿佛即可便要将魔族一举推翻。

最小的弟子莫芸觉得有些不妥便疑道：“众位师兄果然说的有理，可是……昨夜冥楼毕竟是救了东海一族，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此举为善，若此时我们剿灭魔族，难免有些恩将仇报，乘人之危之意，说出去总不太好听。”

莫言横眉冷目的怒道：“好听？诛杀魔族为天地之责，是我神族义不容辞的义务，你还管它好听不好听，你对一个魔生怜悯之心，可他杀你的人时可没有这么善心，小师弟收起你的天真吧。”

莫芸继续申诉自己的观点，“我并非说魔族不杀，只是这个机会杀他总是落人口实，原本该是件为民除害的事情，反倒让我们自己有了污点，当初魔族为祸的时候我们都没杀他，如今他行善了，反倒灭他全族，此事若传了出去，天下人又该如何议论呢？”

莫言被莫芸的言论激怒了，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气急败坏道：“污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居然说我们杀魔族会是污点，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当初那些死在魔族手下的师兄弟们的惨状你都已经忘记了吗，你今日口口声声为魔族辩解，难道说你也有二心了吗？”

听了许久星宿天尊才开口，“莫言，退下。”

莫言狠狠的推开莫芸回到自己的位置，气的脸都白了，他向来性子直，嫉恶如仇，对魔族更是怀恨在心。

众弟子的想法如今天尊也已了解，唯有莫华始终未说出自己的看法，于是便问他，“莫华，你的意思呢？”

莫华面无表情的说道，“魔族当诛，不值怜悯。”

“你看，连大师兄都这么说了。”莫思道。

莫华接着又说了一句，“但此役我不去。”

众弟子听的糊涂，莫言更是急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同意杀，但又不想自己杀，你这么不是矛盾吗？”

莫华不理他。

星宿天尊笑了，他知道莫华心中与莫芸是同样的想法，此次绞杀名不正言不顺，留人口舌实非神族该有的做法。

“师父，您老人家倒是表个态啊，您到底怎么想啊？”莫言见莫华是这种不清不楚的态度生怕这好不容易被点起的火又灭了，便急着让星宿天尊拿主意，只要天尊决定了，底下的人便没有反对的了。

星宿天尊不慌不忙思虑片刻才道：“此事非你我商讨便可定夺，还需问问东海的意思。”

“师父！”莫言见星宿天尊竟也是这般下不了决心急的直接跑到他跟前，指着门外祭剑堂的方向激动的说道，“师父，祭剑堂里的那些残剑都是当年死于魔族之手的弟子们留下的，那每一把剑都是一笔血海深仇，难道你们不想为死去的弟子报仇了吗？他们的魂魄全都盘旋在灵化河不肯轮回，为的什么，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等到魔族被诛杀待尽啊，师父，你难道听不到他们的唉嚎声吗？”

“莫言，此事我会考虑，待我与东海商讨之后自会有个定夺，你且不要冲动，听我安排。”

莫言听闻，还想说什么，却看在场的弟子都不说话了，便愤然离去。

“你们都散了吧，莫华留下。”

“是。”众弟子退出。

莫华起身向星宿天尊作了礼。

“你这是何意？”

“恕弟子不能顺同师父之意。”

星宿天尊淡笑，“你也觉得此事不妥，怕我强加于你？”

“我担心一人。”莫华如实道。

星宿天尊之所以留下莫华也是因为他心中也有别的考虑，莫华所说的这一人也是他心中所想的这一人，“那个身份不明的女弟子？”

“正是，依东海所言是那女弟子带着冥楼前去相助，那日在天池我亲眼所见，灭祭杀不了她，此人非等闲之悲，是敌是友不分，若她与魔族走的近只怕我们此去也不一定能成。”

“我也有此担忧，我曾向圣祖说过此人，但我瞧圣祖之意仿佛十分敬她，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敢冒然行动。”

“魔族气数未尽，此乃天意。”

星宿天尊点点头，“不错，我们不能逆天而行，只是莫言他们……”

“他没脑子。”莫华直言。

星宿天尊无奈笑道：“到底是你师弟，他性子直，做事冲动，你看着他些。”

“是。”

……

苏戬赤着脚在瀑布下面玩的欢乐，一边摸着水里光滑的玉石，一边捉着滑溜溜的泥鳅，说是想抓出来晚上炖汤喝。

“姐姐，你看这个玉石漂不漂亮？”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跟着苏戬在河里摸石头，突然摸到一块长方形的石头兴奋的便抱着跑过去给苏戬看，而她的母亲正在不远处的岸上洗着衣服，还没跑两步脚下一个打滑差点摔倒，幸亏她母亲的魔灵及时将她拖了起来安稳的送到苏戬面前。

苏戬看着那块翠绿的玉石不禁赞叹，“好通透的玉啊，你们这魔族可真是有钱，河里随便一摸都是上好的翠玉，够凡间普通人家一年的吃消了。”

“姐姐，你喜欢，我就送给你啊。”

苏戬捏着她的小鼻子宠溺道：“姐姐不要你的，你自己留着吧。”

小丫头看着玉，好像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我要这石头做什么，一点也没意思。”

苏戬笑笑，果然还是小孩啊，不知金钱的好处啊，想了想突然有了个主意便拿过小女孩手里的玉石道，“别急，姐姐给你变个戏法，你很快就会喜欢它了。”

小丫头一听有戏法看，高兴的直拍手，“真的吗，那你快变，那你快变啊。”

苏戬一手抱起小女孩一手拿着玉便上了岸，来到一处大石头旁，手指一搓便凭空出现一把刻刀，接着她便用这个刻刀照着小姑娘的样貌给她刻了个玉像。

“你看，像不像你啊。”

“哇！！”小姑娘高兴的直跺脚，手里拿着玉就急急的去找她娘亲了，她要把这个玉像给她娘亲看。

看着她这么开心，苏戬也心情大好，玩了这么许久肚子也饿了，突然有点想吃陆道真人的槐花糕，她看了一眼瀑布的位置，灭祭的身影若影若现，有他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苏戬想着便兴冲冲的去找陆道真人了。

冥楼还未醒，灭祭走出瀑布，不见苏戬身影，问了旁人才知道她出山去了，不知为何一听到苏戬不在，灭祭心中的不安便更强烈了，他看了一眼屠戮洞外的结界，因为冥楼重伤，这结界也弱了许多，冥楼的结界他没办法加固，越是如此他越坐立难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

傍晚十分，灭祭担忧的事情还是来了。

早晨得到玉像的小丫头正在靠近山门的附近采花，她太喜欢这个玉像了，要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所以把采来的小花全都戴到小玉的人头上，远处的竹楼里都飘起了热气，马上就要吃饭了，她娘亲正准备叫她回家吃饭，就在这时夕阳突然消失了，一阵狂风卷进来，莫言带着一众弟子冲了进来，小丫头被吓坏了，手里的玉人也掉了。

莫言看到她提着剑走过去，一脚踩在小人身上，小丫头一下子哭了，急着直喊，“你弄坏了我的小人，你赔我的小人。”说着不停的大哭。

莫言听着心烦，一脚将她踹到旁边，小丫头吃了痛，又气又恼露出锋利的獠牙对着莫言的脚就咬了一口。

“孽障。”莫言吃痛心中一怒，一剑朝她刺过去，直穿心脏。

……

星星指路，以月为光，苏戬口腹之欲得到满足顺带还从陆道真人那里搜刮了一壶竹叶香的好茶慢悠悠的回来了。

轻松的脚步在洞口突然停住，空气中传来浓烈的血腥味，一股强烈的预感在苏戬心中猛然升起，踩着摔碎的茶罐她一路冲了进去，原本该是灯火通明的高山，如今漆黑一片，只有瀑布后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那是冥楼的内殿，苏戬飞身而去，穿过瀑布，还未等她站稳，一道道利箭便向她刺来，她左右躲闪之后才看清，灭祭拿着剑向着她。

“你究竟是何人？”灭祭痛心的问她。

苏戬一脸无知看着四周，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他们伤的伤，残的残，死的死，而灭祭也是一身的血渍。

“出了什么事？谁干的？”她不明白不过才走开半日，屠戮洞会何就成这样。

“我们相信了你，留你在此，把你当朋友与你一起生活玩乐，你却引着神族的人来诛杀我们？”魔族的人指责苏戬，他们把所有的怨气都怪在了苏戬身上。

“神族？”像是被劈了一道雷一样，苏戬整个人惊讶的呆在那里，“神族干的？”

灭祭依旧提剑指着她，“你故意让冥楼身受重伤，好让神族趁虚而入，若非今日我在，你如今看到的便是尸横遍野了。”

“冥楼呢？”苏戬顾不得众人的指责，她急切的想要走上前，可所有人都拦着她。

“让她过来。”众人身后传来冥楼虚弱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视，慢慢收回了武器，向旁边散开，人群之中苏戬看到那个疲惫的身影，他坐在床边，弯着腰，神情孤立完全不曾有一丝往日神尊的傲气，而在他睡的那张榻上却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胸前一阵鲜红，触目惊心。

苏戬愤怒的泪水悄然而下，她浑身颤抖不可置信，神族竟会？……竟会……杀一个……年幼的孩童？她还是个孩子，只是个无辜的孩子，而这孩子的手里还紧紧握着她雕刻给她的玉像。

“谁？”苏戬冰冷的声音仿佛沉入海底，没有救赎，没有原谅，这是一种杀戮的声音。

“你不知道？”灭祭仍旧怀疑她。

“我问你谁干的？”苏戬一声怒吼，吓的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冥楼低声道：“天尊座下的莫言，带着百余人妄图诛杀我全族，你是否还要劝说我原谅他们？还是说这都是我魔族的报应？这个孩子他又该有什么样的报应呢，她还这么年幼，她什么都没做过，仅仅是生在魔族，就该死吗？”

……

苏戬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才开口，“把孩子给我。”

“你要做什么？”灭祭拔剑指向她。

苏戬清冷的目光中满是愤怒，只见她大步上前抱起孩子，就当众人上前阻止她时，她瞬间施了个结界，将所有人封在这瀑布之后。

“你到底想干什么？把孩子还给我。”孩子的母亲跪在结界里求她。

苏戬冷冷望着她们，又看了一眼怀中可怜的身躯，缓缓道：“我要去圣山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