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这场突如其来的的大婚倒成了四界茶余饭后的一大热闹之事，大家都各自猜测这背后充斥的阴谋。

……大无量山出奇的安静。

苏戬喝着汤吃着热呼呼的冰豆子看着苏月娥在窗前刻着一朵未刻完的桃花灯，“你一直便喜欢这些玩意儿吗？”

“山中无趣，找点乐子打发时间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到山外走走呢？”

苏月娥的笑有些无奈，“我自小便住在这里，习惯了，这里是我的家。”

“你从来没有出过山吗？”

苏月娥摇摇头，“我一直待在山里。”

苏戬一个人住的那些年也是如此想的，家在哪里她就在哪里，所以那时的她也没有想过要走出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直到灭祭的突然出现，才打破了这一平衡。这些年的生生死死也让她才明白一个道理，其实人在哪里，家才在哪里。

这么安静的时光苏戬真的都不忍心打破，老天爷让她失而复得，又能与阿娘一起这般促膝长谈，还能吃上阿娘亲手做的饭菜，她真的知足了。她靠在窗栏上眼睛盯着阿娘手里的刻刀，小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看着阿娘学会的冰雕，阿娘在雕的是一盏桃花灯，这桃花的形态看着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之前苏戬被囚禁在天池时也曾看到过这种类似的桃花灯。

……

天池？

苏戬突然放下手中的冰豆子，一股寒意从脚心直窜到头顶，她能感觉到她的背后全是汗。阿娘从来没有出过山，又从何得知圣山的桃花灯？

往日里与冥楼第一次见面时他所说的话突然在此刻一一出现在脑海子里。

……

‘你可真是够可怜的，好端端的一个神物却活的跟个傀儡似的。’

……

‘就算有女娲后人，只怕这天下的人都是女娲后人，女娲造人贵为大地之母，倘若真是他后人，那也是上上神位，怎么可能流落鬼域？即使犯了错也有斩神台诛杀致使神灵俱灭，绝对不可能让你在鬼界看到她受苦受罚。’

……

‘这个世界就堂堂正正摆在你面前你有眼睛有耳朵，自己去看去听，善恶也自己去分，看看神是否真的高高在上，魔是否真的罪无可恕。’

……

‘你要记住一句话，历史永远是胜利者书写的’

如今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利刺深深的扎到苏戬的心上，当日她从未细细考量过冥楼所说的话，那时的她自负的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偏执的以为冥楼不过是在蛊惑她，可是以冥楼那幅清高的性子，他连破玄天雷棍都不要，又何需去骗她。

这么一想，苏戬才赫然发现，自始致终冥楼从来没有想得到破玄天雷棍，只有他，唯一的一个。

那个黑影，能够悄无声息的潜入她的房间又能在她察觉前逃脱，想起那日黑影一出门刚好阿娘就出来了，这时机如此的巧合，苏戬不得不怀疑难道这一切不是人为的吗？

诛魔大会……

阿娘死于诛魔大会，不管她犯下什么错，她既是女娲后人又怎么会被关在锁妖塔，诛魔大会……原来真相早就摆在她眼前，只是她自己不愿意去看，不愿意去信，诛魔……她是魔。

可是……

苏戬不敢再想下去了，钻心的头疼让她停止了思考，手中的冰豆子重重摔到地上，她抱着头痛苦不堪。

“苏儿你怎么了？”

苏戬不说话，脑子里仍旧在飞速的运转，如果阿娘是骗她的，那真人呢，阿娘的事情都是真人告诉她的，真人也在骗她？

“苏儿你说话啊，你怎么了？”苏月娥焦急的在一旁不知所措。

苏戬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呼唤，她的眼前出现了那日在鬼域的景像，阿娘受苦的模样还在眼前，难道这一切都是谎言？

“桃花灯……”苏戬喃喃的自语着。

“你说什么苏儿？”

苏戬绝望的眼神看着苏月娥，那双眼睛里的担心分明是真的，她明明是担心自己的，可为何……“告诉我，这桃花灯的外型你从何得知的？”

“什么桃花灯？”苏月娥满脸疑惑。

苏戬拿过还没雕刻完成的桃花灯质问苏月娥，“这桃花是天池独有的花样，与人间不同，你既然从未出过山为何会知道？”

苏月娥虽极力掩饰自己却还是不难看出她的惊慌，“苏儿你在说什么，这就是普通的花灯啊，什么天池啊？”

苏戬苦笑，酸涩的泪水滴到手上，“大无量山万年冰封，根本没有花，你既认的出灭祭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圣山的天池，那天池是女娲当年炼石补天之地，你身为女娲后人怎么会不知道，你究竟要骗我到几时？”

谎言终有一日是要拆穿的，只是没想到这一日的到来如此的突然。

沉默是最可怕的回应。

……

许久之后苏月娥才慢慢收起笑容，流露出她从来没有过的表情，那是一种冷酷的姿态。

“你都知道了？”苏月娥的这句话印证了苏戬的所有猜想，原来她阿娘真的一直在骗她。

“为什么？”

苏月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苏戬痛苦的蜷缩的身子，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怜悯与同情。

“你以为你的战神之位这么轻而易举便能得了吗？”

当所有的谎言被撤下时，原来是这等残酷的事实，真正欺骗她伤害她的却是她的母亲。

“轻而易举？你觉得我这战神之位来的轻而易举？”

苏月娥冷冷一笑，“不管怎么样，我要谢谢你。”

苏戬悲痛的望着眼前的人，“告诉我，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究竟又是谁？”

苏月娥冷漠一笑缓缓而道：“数万年前我的祖先应孕而生，本就是这四界的虚伪与贪婪创造了他们，可是……他们却反过来要对我们喊打喊杀，甚至不惜将我们永久的封印，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便亲眼看到我的父亲、母亲惨死在这些人的剑下，血液将整个家园都染红了，那是我这一辈子最讨厌的颜色，所以我要报仇，可是……我能力有限，无法杀死高高在上的神，也杀不了狡猾多变的妖，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魔族继续受他们的欺凌与羞辱，也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机缘巧合之下我竟发现了女娲所造的破玄天雷棍，这件兵器足以让整个四界动摇，可惜，我天生魔性掌控不了它，因此我将这个消息放了出去，让四界的人都来抢夺这件神器，但事与愿违，你的出生让我的计划落败了。”

“我的出生？”

“是，你的出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破玄天雷棍偏偏选择了你做寄主，你的父母都不过是这大无量山最普通的凡人，可无奈既然它选择了你，我也无法改变，如此我便只好杀了你的生生父母，将你收在身边养着，扪心自问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视你如己出，从未亏待过你，所以如今你为我牺牲也不算太委屈你了。”

苏戬彻底绝望了，她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真的是她阿娘说的，从前那么多的美好到头来都是一场残酷的骗局，“你既然是魔族的人为什么能欺骗真人是女娲后人？难道真人与你也是一伙的吗？”

“这要多亏了这把神器了，我长年与它沾染，身上的魔性被它洗涤了不少，因此陆道那个老家伙也分辨不出，后来随着你的成长，你的肉身承载不了神器，于是我便去找了陆道真人和星宿天尊请求他们二人帮助，否则你一但死了，破玄天雷榻元气大伤，不知何时才能恢复，那我的心血便都白费了。”

苏戬惊讶万分，“你怎么知道日后的事情？”方才她说的明明是她出生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这个时候的苏月娥便已经知道了。

苏月娥冷冷一笑，“因为……我是和你一起回来的，我从来就没有死，关在锁妖塔里的那个我不过是傀儡的替身，我一直在等，等到你真正成为战神的这一天。”

“你早就知道如果我杀了魔族便会回到过去？你就是做此打算的，你想借着这个时空的魔族来完成你的复仇大业。”

“没错。”

“你怎么能做到的？”苏戬不能相信，因为灵稚说过别人进入天门会被粉身碎骨的。

“因为你的身体里有我的血，你和我血脉相成，从我抱你回来的那一天开始，我便日日喂你喝我的血。”

那股灼热刺痛的感觉又再次回来了，她就是因为这种灼热感才从鲛人贝中醒来的，原来游走在自己血液中的滚烫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苏儿，你乖乖听话，很快的一切就都过去了，等到大婚之时，四界都会在场，那时只要你动动头上的这根簪子，所有人便都活不成，未来这个天下便是我的了。”

“冥楼可曾知道你的打算？”

“他？哼哼，无用之辈，他怎配知道我的存在，他还未出生我便已经离开了魔族来到这大无量山，我原以为冥楼可以重震魔族，没想到却这般感情用事，实在配不上魔尊的称号。”

苏戬突然疯狂的大笑着，“你凭什么以为我一定会帮你做这伤天害理之事？”

“你当然会听我的，因为你的身体里流着我的血。”苏月娥的声音冷的可怕，苏戬冥冥之中感觉到身体有了异样。

“你让我吃了什么？”

“足量的摄魂草，可以让你乖乖听我的话。”

“你休想。”苏戬话音一落，抬手就准备召唤破玄天雷棍，可这一瞬间她腿一软便倒在了榻上，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

“就跟你说了，让你乖乖听话。”

“善恶有报，阿娘你不要再错下去了，神族固然有杀戮，可也是魔族自己作恶在先，你的父母被杀，你为何不想有多少无辜的人也是惨死在你们手上的，这笔血海手仇他们又如何报呢？”

“本就是它们创造了我们，他们是咎由自取，活该，不值得可怜。”

“你不是说如果我死了，破玄天雷棍也会大伤吗，我若杀了人，斩神台不会放过我的，到时候我若死了，你的复仇大业就落空了。”

苏月娥淡然一笑，“等你杀了这些人，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们若都死了，我便是这个世界的王，我还留你做什么？”

最后的母女情份也在苏月娥的心狠手辣中彻底绝断了，她不禁想到她出大无量山前的那一场雪崩只怕也不是一场意外，为了让她出山她阿娘到底杀过多少人，她已经不敢想了。

“好，既然你这么绝情，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想和你谈个条件。”

“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苏戬冷笑，“我当然有，如果我现在就死了，就没人帮你报仇了。”

苏月娥不以为然，“你威胁不到我，如今你的灵力被封，你如何自杀？”

“既然你说你一路跟着我，那便应该知道，我除了是战神我也是四圣天门的主母，我的体内有真正的女娲娘娘留下的仙灵之气，若我破斧成舟拼上一拼你应该知道后果。”

苏月娥本是不信的，可苏戬体内确实有一股灵气是她掌控不了的，以这家伙如今的性子只怕真是会做出这种事来，为了不生事端她决定暂时妥协，“好，念在我们母女一场，你说说你要跟我谈什么条件？”

“放过灭祭，留他一条活路。”

“不行，他的灵力极高，若今日留他将来必会成为我的绊脚石。”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如若你不答应，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与你同归于尽。”

“是吗，那可要问问他本人是否愿意承你这个人情了，你若想留他一命，他一个人也怪可怜的，父兄、族人、妻子……都不在了。”苏月娥故意加重妻子两个字，苏戬果然急了。

“妻子？什么妻子？”

“你难道不知道，三日后你心心念念的人便要娶其它女人为妻了吗？”

苏戬知道这一定是她的阴谋，“我不信，一定是你在背后搞的鬼。”

“是吗，那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天狼族的那个姑娘可也算的上个大美女，与灭祭早有婚约在身，你不过是他外头的一朵野花，还是一个连名份都没有野花，请贴已经发出了，天下尽知，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你了。”

苏戬失魂落魄，之后苏月娥再说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

‘你一直生活在一个圈子里，从一个圈子跳到另一个圈子，像一个傀儡一样’

冥楼的话现次涌现到脑子里，苏戬突然觉得可笑，她这一生都是在别人的算计下活着，从未有一天是因为自己，这个战神之位不是她想要的，这个仇恨的枷锁也不属于她，而救赎魔族更不是她的责任，她不过是这山里一个普通的打猎女孩罢了，可这一切如今却全都落到她的身上，为了这个不属于她的结局，她受尽轮回之苦，受尽世间百态的簿凉，她流了太多的血，她真的累了，她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不管是为了谁，是对魔族的愧疚也好，是对灭祭的深情也好，还是对阿娘的绝望也好，这样的日子她受够了。

让悲剧没有真正发生之前结束吧。

无论这世界闹成什么样都与她无关了，往日是为了救阿娘才拼命成为战神的，可今日……

阿娘，我们一起死吧。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爆发，苏月娥甚至没有丝毫察觉，苏戬的七经十二脉便全都断了，体内所有的的灵力迸发而出，化做一柄长剑直插苏月娥的胸口，血脉相连，伤敌也伤己，苏戬的朐上也出现了同样的伤口。

这致命的一击让苏月娥措不及防，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盖住了所有她想说的话。

“你不是最喜欢红色吗，今日我便送给你。”苏戬的眼泪和血液混和在一起流淌到地上与苏月娥血汇入一片。

本该是血浓于水，为何你偏偏执着仇恨。

苏月娥倒下的那一瞬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苏戬，她突然笑了，因为她第一次觉得原来那个天真单纯的苏戬真的不见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苏戬也会这般的心狠手辣，会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她是她的阿娘啊，虽未生她，却对她有养育之恩的阿娘。

也许苏月娥到最后都不会知道，苏戬心底的的善最终是毁在她手里的，是她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善良的女儿。

时间仿佛回到了大无量山雪崩的那一天早上，一样的哭泣一样的绝望，一样的孤独，苏戬的哀嚎声回荡在整个山峰里，凄惨悲凉，惊的山中的鸟都飞走了。

村里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涌而至来凑热闹，不明真相的村民看到苏戬跪在血泊中，而她身边躺着奄奄一息的苏月娥，村民们大惊纷纷上前指责痛骂苏戬。

有几个人甚至拿着地上的雪团就砸向苏戬。

苏戬麻木的听着、受着，身上的血也依旧留着。

这时苏月娥突然笑了，看着这样的笑容苏戬心中顿感有异，可还未等有任何反应，忘仙村再次被大雪覆盖。

“不要！！！！！！”一声凄厉的叫声没有阻止这场悲剧的重演。

七百多条人命再次因为她命丧黄泉。

苏月娥最终死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