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天气越发冷起来。忘忧再也没有出府的机会,每日夜里她都偷偷地数一数跟兄长分开的日子,不觉间已经进了十一月。又是下雪天,淅淅沥沥的小雪如盐粒子一样簌簌地下着,跟北风一起打到人的脸上,冰冷的疼。忘忧把几个烤好的毛芋头放在一个小竹筐子里,又拿了几个生的放回小风炉的边上,用个去了盆底的铜盆扣住,又灌了半壶水放在上面烧着。
春雨急匆匆的进来,一边搓着手一边叹道:“今儿可是真冷!”
忘忧把热腾腾的芋头送到她面前,问:“早起刘妈妈便把把我们的羊羔皮坎肩儿送来了,你怎么不穿?”
“我那不是想着你才来,总共也没得几件衣裳,便把我那件也留给你吧。”春雨剥了一个芋头咬了一口,高兴地说:“嗯,好吃!”
忘忧心里感激,摸了摸春雨消瘦的肩,摇头道:“我不要。给了我,你怎么办?”
“自从我来这府里年年都得衣裳,去年的两件皮袄子都没穿两回呢。”春雨笑着把芋头吃完,又问:“有茶吗?我今儿被大娘子叫去跑了半日的腿,可累死了。”
“慢点喝,小心烫啊。”忘忧倒了一盏枸杞雪梨汤递了过去。
春雨高兴地接了盏,高兴地说:“这个好,我喜欢!”
窗外传来紫萼呵斥小丫头的声音,忘忧按了按春雨的肩膀说:“你慢慢喝,我给四姑娘和表姑娘送些过去。”
今日谢氏找了京城最有名的裁缝来量身做衣裳,刚好有人给丁夫人送了一箱皮货,丁夫人便叫裁缝顺便给家里的三位姑娘量身,要各自做一件皮袄子给她们。忘忧端着托盘进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在挑料子。
张俞颖一看见忘忧便叫她:“你快来看看,这个红狐狸皮子配什么样的面料好看呢?”
忘忧一边把枸杞梨汤端给张俞颖一边笑道:“表姑娘取笑了,奴婢可不懂这些呢。”
张俞颖笑道:“他们的条条框框太多了,就是不懂的说的才可信。你只说你的想法,选什么自然还是我自己说了算的。”
丁素云也从旁边笑道:“问你,你就说吧。她已经挑花了眼了。”
忘忧转身仔细地看过那些绸缎又看了一眼那几张火红的狐狸皮毛,想了又想,才伸手指着一匹正红的锦缎说:“我觉得这个极好。”
“什么?”张俞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丁素云也错愕的问:“你用红色配红色?”
“是不好看吗?”忘忧心里想起自己之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有一件红狐风毛的斗篷,祖母就是用了正红的锦缎来配红狐,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团火,除夕之夜穿出来特别喜庆。
“除了这个呢?”张俞颖又不甘心地问。
“除了这个?”忘忧又扫了一眼桌上的十几匹锦缎,又指着一匹月白色的云纹锦缎说:“这个好像也不错。”
张俞颖笑看了丁素云一眼,说:“这个倒也罢了,素色的衣裳配火红的风毛,倒也是出挑的。”
丁素云摇了摇头,说:“这个配色倒也没毛病,只是若再赏雪的时候穿这个衣裳,可就没什么出彩的了。”
等在旁边的裁缝娘子忙笑道:“四姑娘说的极是,不过我们可用红色丝线绣折枝花卉,呼应一下这红狐风毛。这素与艳结合在一起,会让人更加俏丽的。”
忘忧忍不住插嘴道:“也不一定要绣什么花儿,我到时觉得绣一片红红的枫叶更有韵味。”
“妙极!”张俞颖拍手笑道。
裁缝旁边的绣娘笑道:“哟,咱们做了这许多年的衣裳了,可还是头一次说往衣服上绣红枫的呢。”
忘忧笑道:“正是因为没人这样绣过才有意思,不然人人都穿一样的衣裳有什么趣儿呢。”
丁素云笑了笑,扭头对身边的紫萼说:“这丫头平日里闷声不响的只知道躲在那小茶房里煮她的药茶,今儿怎么这么多话起来?”
紫萼笑道:“许是今儿一早得了新衣裳,心里高兴吧?”
“我不管,这忘忧今儿是解了我的难题了,我要要好好地赏你。”张俞颖说着,抬手把腕子上的一个金钏摘下来递给忘忧,“拿去吧。”
忘忧忙躬身道:“多谢表姑娘,这太贵重了,奴婢可不敢收。”
张俞颖一把拉过忘忧的手,将金钏套在她的手腕上,笑道:“你只管收着罢了!你既得了新衣裳,赶明儿跟着咱们一起赏雪,也该有个像样儿的首饰才对。再说,我也谢谢你每日里炖的这汤水糕点的,总有新花样儿。”
“这”忘忧看着那个金光闪闪的钏子压着自己那只银镯,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丁素云把手里的盏放下,又用帕子压了压唇角,方缓缓地笑道:“既然是表姐赏的,你就带着罢了。别拂了她的一番心意。”
“是。”忘忧忙躬身一礼:“奴婢谢表姑娘赏赐。”
“这枸杞梨汤很好喝,等会儿给三姐姐也送一些。”丁素云又说。
“是,奴婢这就去。”忘忧赶紧答应着退了出去。
晚饭时候,张俞颖去丁夫人那里用饭,丁素云借口不舒服不想吃饭,没有跟着一起去。紫萼端了一碗粟米粥和两样小咸菜进来放下之后,便把门口的茉莉打发出去守着。
丁素云看了一眼紫萼阴沉的脸,淡淡地问:“你又怎么了?”
紫萼生气地说:“我就说忘忧这丫头是个不安分的吧?今儿那一出,姑娘可看出来了?这丫头眼看着要爬到姑娘的头上去了。这会儿巴结上了表姑娘,今夜怕是睡觉都要笑醒了!”
丁素云轻笑道:“不过一个金钏子罢了,瞧你这小气的样儿!昨儿你不刚得了一个?”
紫萼扁了扁嘴巴,没敢反驳丁素云的话。丁素云又摇头说道:“她要博一个贤良的名声,自然要出处施舍恩惠的。你只管得你的好处去,我不多说什么也就罢了,你又何必来嚼舌根子?”
紫萼小声咕哝道:“姑娘也知道表姑娘是在收揽人心?她还真是不知道收敛,哪有半点做客亲戚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