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遇见丁夫人也只是愣了一下,根本来不及多想。她知道皇后没有当场处置自己,自己这条命就是保住了,至于这件事情后续如何自有赵祯在这里斡旋,再不是自己能够左右得了的。她现在急需做的是赶紧的给赵祯弄点吃的,刚刚忘忧看见他脸色惨白气色虚弱的样子心里就来气,有些事情装装样子也就罢了,何必动真格的。
太极殿是停放大行皇帝棺樽的地方,不许见烟火,别的宫室里的东西又怕不洁净。袁嬷嬷带着忘忧急匆匆回东宫,忘忧便在东宫的小厨房里给赵祯蒸一点蛋羹甜酪和糕点等好克化的东西。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一碗配着牛乳的蒸蛋便做好了,调一点细盐,玫瑰香醋和麻油,闻上去清香可口。
“太子殿下已经回来了,快送过去吧。”袁妈妈帮着把蒸蛋放到小食盒里。
“好,那小砂锅的火劳烦嬷嬷看着点,别沸了。”忘忧拎着小食盒急匆匆地给赵祯送过去。
赵祯已经回了东宫,此时正靠在他日常起居的榻上闭目养神。忘忧轻手轻脚的进来,跪坐在小方案跟前,低声劝道:“太子,先吃点东西吧。”
“嗯。”赵祯应了一声,并没有动。
“太子?”忘忧心想你一动不动,难道等人来喂你不成?
“聒噪。”赵祯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忘忧见状,知道这位爷是不会自己过来吃东西了,于是端起碗来膝行几步至赵祯跟前,用汤匙舀了蒸蛋小声说:“殿下,请张嘴。”
“啊。”赵祯闭着眼睛张开了嘴。
忘忧仔细的把蒸蛋喂进赵祯的嘴里,看他犹豫了一下咽下去,方问:“不好吃?”
“民间有句话说饿了吃糠甜似蜜。”赵祯说完,又张开嘴等着喂。
忘忧扁了扁嘴巴继续喂他,并小声嘟囔:“这若是糠,那百姓们可有福了。”
赵祯也不答话,只靠在榻上眯着眼睛舒舒服服的吃了一碗蒸蛋。忘忧把碗放回去,又拿了帕子给他擦拭着嘴角,又问:“太子殿下还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奴婢这就去给您做。”
“我又不是猪,这刚撂下饭碗又问吃什么,你就不怕我吐出来吗?”
“你”忘忧心想怎么吃饱了脾气还这么坏?
赵祯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忘忧纠结的小模样,暗暗地藏着笑,问:“你就不担心母后怎么处置你吗?”
忘忧轻笑道:“有太子殿下护着我,我自然不怕的。如今太子殿下可是皇后娘娘的眼珠子呢。”
赵祯满意的笑了笑,又说:“等父皇的丧礼办完,就是我的登基大典了。你说,你想要什么,到时候我全都满足你。”
忘忧惊讶地看着赵祯笑而不语。
赵祯被看得有些端不住,掩饰地咳嗽了两声,问:“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忘忧摇着头低声叹道:“太子殿下刚才那话说的,颇有做昏君的潜质。这若是让皇后娘娘听见了,只怕要立刻杖毙了奴婢。”
“你”赵祯生气的瞪了忘忧一眼,转身向里,一甩袖子说道:“我累了,要睡一会儿。”
“那请太子安睡,奴婢告退了。”忘忧说着,便要起身下榻。
赵祯又忽然转过身来,一把拉住忘忧的手腕,低声说:“不许走!”
“您要休息,留我在这里做什么?”忘忧纳闷地问。
“这屋里好像有小虫子,你给我看着点。若本太子被叮咬一下,就打你一板子。”赵祯说着,又转向里抱着枕头睡去。
“这”春暖花开的时节,屋里哪有什么小虫子?忘忧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这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些?动不动就耍孩子脾气,难道坐上龙椅也这个样子吗?
宋嬷嬷悄悄地进来瞧了一眼,见赵祯身上搭着一床薄被在榻上睡着,忘忧在榻席的另一边倚着靠枕打盹儿,便放心的出去寻袁妈妈。
袁妈妈正在盯着砂锅里炖的海带鸽子汤,看见宋嬷嬷,忙问:“姐姐怎么来这里了?太子殿下跟前可有人伺候?”
“殿下睡着了,忘忧在里面守着呢。”宋嬷嬷说着,在一个木墩上坐了下来。
“这阵子姐姐也是辛苦得很。快喝口茶吧。”袁妈妈递过来一碗红枣枸杞茶。
宋嬷嬷喝了口茶,方叹道:“你也真是的,让你去把忘忧叫来,你路上跟她说了什么?她居然那么大的胆子,敢在皇后娘娘面前告那丁夫人的状。也亏了皇后娘娘不是个暴脾气,否则她那小命儿还留得住吗?”
“姐姐可错怪我了,我叫着她一路跑过来,哪里来得及跟她说那些话?”
“不是你说的?那是她自己拿的主意?”宋嬷嬷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这小丫头真是不知道该说她莽撞好还是主意大!这若是换做皇后娘娘年轻时的脾气,怕她这会儿尸骨都凉了!”
袁妈妈叹道:“她也是没办法了。我去重华殿的时候,丁夫人正数落她呢!这小丫头也是可怜,就这么转来转去的,连个安心的地儿都没有。”
宋嬷嬷轻笑道:“这回她可以安心了。皇后娘娘发了话,让她以后就留在太子殿下身边当差。只负责太子殿下的茶食。”
袁妈妈也笑了:“哟,这可是个好主意,也省了咱们的人每天去司膳房跑了。主要是咱们太子殿下舒心高兴,也省的每天费尽心思去为她打算。”
“就是这话。咱们这边可靠的人本来就不多,一些事情也是吃力。再者,有她在太子身边,太子的身体也能好好地调理,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关键时候,若调养不好,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呢。”
“若忘忧无事,那么丁夫人怕是有麻烦了?”袁妈妈悄声问。
宋嬷嬷摇头叹道:“朝中政事还要仰仗宰相大人,皇后娘娘还能真把她怎么样?不过是个敷衍罢了。”
守在赵祯身边,等他睡了大半个时辰之后醒来,又把砂锅里煨着的海带鸽子汤端来给他吃了半碗。赵祯方问宋嬷嬷丁锦云那边有什么消息。忘忧一听这话,立刻竖起耳朵来听。
“皇后娘娘也没说什么,只说外命妇在宫中不宜久住,让丁夫人明日便出宫去,另挑了自己身边用了十来年的玉琴过去照顾锦妃娘娘的龙胎。另外,又把忘忧姑娘调拨来东宫,专门伺候太子殿下的茶食。”
“把我调来东宫了?”忘忧惊讶的问。
宋嬷嬷笑道:“太子殿下一而再,再而三的护着你,皇后娘娘慧眼,只怕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太子自己绷着不说,皇后娘娘就只看着。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子不说,皇后娘娘便替太子做主了。”
“其实司膳房也是个不错的所在,孙福海也从不敢为难我。”忘忧心里高兴,眼角眉梢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赵祯不悦地斜了她一眼,哼道:“真是个没良心的!”
忘忧又笑道:“我话还没说完呢嘛只是司膳房要应付整个后宫的差事,锦妃娘娘现在怀着身孕,免不了要跟她打交道。所以,还是太子殿下的东宫更好。”
赵祯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唇角,又问宋嬷嬷:“她住的屋子安排了吗?”
“老奴叫人把东偏殿收拾了一下,但还是要看殿下的意思。”宋嬷嬷回道。
赵祯看了看忘忧,见她唇角带笑,一脸的轻松惬意,便一心要逗她不让她如意,便说:“这些年来,夜里都是嬷嬷守着我,说起来真是辛苦。嬷嬷白日里事多,晚上也要好好地休息,以后就让她在忘忧在寝殿值夜吧。”
“值夜?”忘忧的如意算盘没打好,一时有些懵了。
赵祯轻轻地挑了挑眉稍,反问:“怎么?我费尽心思把你弄来东宫,难道你就不应该感念本太子的恩情吗?”
忘忧忙欠身答应:“是,奴婢感念太子殿下的无上恩情,心甘情愿为您值夜。”
“那就好。”赵祯说着,又朝宋嬷嬷挑了挑下巴,“这就安排人去司膳房把紫芸也调过来吧,记得把她的东西一件不落的收拾过来。”
宋嬷嬷笑道:“老奴已经安排人去了,这会儿功夫也该回来了。”
说话功夫紫芸果然跟着一个小太监进来了,喜滋滋的上前给赵祯磕头谢恩,又对忘忧说:“你的东西我都带过来了。”
“你就随着宋嬷嬷起居吧,忘忧日常用的东西都拿到我寝殿外间的碧纱橱里,不常用的也放到嬷嬷那边去。”赵祯又扭头对宋嬷嬷说:“如今国丧期间,她们之前的衣裳也穿着不合适了,你悄悄地找两个针线好的人裁制两身素色衣裳。”
宋嬷嬷应道:“殿下放心,这些事情奴才都会料理清楚的。这会儿该去灵前烧黄昏纸了,您洗把脸就过去吧。然后再去坤德殿走一圈儿,让皇后娘娘放心。”
“好,走吧。”赵祯起身后又吩咐忘忧:“你就不要去了,留下来好好收拾一下。晚上我想吃野菜馅儿的素包,上次在贤王府你做的那种。”
“是。”忘忧嘴上虽然答应,但心里却犹豫着这皇宫之内上哪儿寻野菜去啊?
赵祯洗了把脸便带着宋嬷嬷匆匆离去。
紫芸这才拉着忘忧开心地说:“咱们终于来东宫当差啦!以后有太子殿下这棵大树,咱们俩可以睡个安稳觉,过个舒心的日子了。”
忘忧扁了扁嘴巴,小声说道:“太子殿下用不了多久就是皇帝陛下了!伴君如伴虎,咱们更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当差,可不能马虎了。”
紫芸悄声笑道:“话虽这么说,但太子殿下待你与众不同,我也沾了你的光,终究是得了护佑的。”
“好啦,没工夫说闲话了,赶紧的!”忘忧拉了紫芸去收拾东西,又去小厨房预备晚饭。
赵祯先去太极殿给大行皇帝烧过黄昏纸,然后又去坤德殿昏定,然而进了坤德殿的大门却见一个脸生的太监站在廊檐下,因问:“谁来了?”
坤德殿的一个小宫女近前回道:“回太子殿下,锦妃娘娘的母亲丁夫人在里面跟皇后娘娘说话儿呢。”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赵祯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是太子来了吗?”殿内传来皇后的声音。
赵祯应道:“母后,儿臣已经好了许多,特意过来给您请个安,让您放心。”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是。”赵祯应了一声进门去。
丁夫人早早已经起身,见了太子忙行跪拜大礼。赵祯先给刘皇后行礼请安之后,方对丁夫人说:“夫人起来吧。”
“臣妾今日行事莽撞,差点害了太子殿下,臣妾心中惶恐,在此给太子殿下赔罪了。”丁夫人跪在地上继续说。
赵祯端着太子的仪容很是谦和的抬了抬手,说:“夫人言重了,您也是为了锦妃娘娘腹中的龙胎着想。想来父皇在天有灵也会十分眷顾这个尚未谋面的孩儿的。况且本太子并没什么不妥,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夫人请起吧。”
“太子殿下宽宏仁慈,是臣妇的福气,更是我朝万千臣民的福气啊!”丁夫人又磕了个头,方缓缓起身,又向刘皇后说:“皇后娘娘跟太子殿下说话儿,臣妾就先告退了。”
“你去吧。锦妃那里尽管放心,本宫会用心照拂的。”刘皇后微微地笑了笑,看着丁夫人退下之后,方朝赵祯招了招手,说:“坐过来,让母后看看你的脸色。”
赵祯应声上前坐在刘皇后身边,刘皇后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赵祯的脸色,满意的点头,又叹道:“嗯,这会儿看上去还好。之前你忽然晕倒,可把为娘吓坏了!你父皇刚走,咱们孤儿寡母的正没了依靠,你若再有个什么,本宫这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呢!”
“母后放心,儿子没事的。不信您看”赵祯说着,站起身来在皇后面前转了个圈儿。
“好了好了!”刘皇后拉了赵祯在自己身边坐下,又叹道:“那个忘忧,你喜欢就把她留在身边吧。为了这么个小丫头,你做了多少糊涂事了?居然还跟锦妃动手,你真是本宫平时对你的教诲都忘了?”
“母亲的教诲儿臣不敢忘。只是儿臣也看不惯锦妃的霸道不讲理,宫女也是人,动不动就打,闹的后宫吵吵嚷嚷鸡犬不宁的。何况当时父皇还在病中,她都不知道积德积福,实在不像是丁大人的嫡生女儿。有失我朝礼仪之邦的风范。”
“好啦!知道你不喜欢她,我也就放心了。你又何必给她扣这么大一顶帽子?”
“母亲难道没听见宫中的流言吗?”赵祯眨着眼睛问。
刘皇后立刻变了脸色,低声斥道:“什么流言?你父皇尸骨未寒,不许胡说八道!”
赵祯立刻闭上了嘴巴。刘皇后见他乖巧,又叹道:“等你父皇的棺樽入了皇陵,就要操办你登基的大事了。你有什么打算?”
“儿臣能有什么打算?一切都听母后安排。”
“你如今还小,还是以学业为主。前朝政事有你贤王叔和丁巍等几个老臣操持着,本宫也算放心。今儿你四哥来见本宫,说收到家书,吴王已经在弥留之中,他要立刻赶回封地去。原本还以为他能给你做个帮手,如今看来也是不能了若吴王离世,赵承渊继承王位,就该留在封地,不能回京了。”
赵祯想了想,方说:“四哥从小在京中长大,人品性情都是信得过的。即便是继承了王位也可调回京中任职,民间不也说,打虎亲兄弟么?四哥自幼在宫中读书,深受母后恩眷照顾,心中应该也是感恩的。如今父皇驾崩,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母后又何必拘泥于一些陈规?”
“太子果然是长大了,学会考量这些事情了。很好,本宫很欣慰。”刘皇后笑着摸了摸赵祯的肩膀,其实她心中所想自然跟赵祯不同,之前她多少有些防着赵承渊,是因为赵承渊身上流着沈家的血,沈德妃又把娘家侄女嫁给他亲上加亲,他自然跟未央宫亲近了些。如今皇帝已经驾崩,赵祯即将继位。而自己作为太后自然会手握朝政大权,也更需要有新的势力来制衡贤王,老臣甚至是眼前的太子。所以算来算去都觉得赵承渊可用。
“母后劳累了一日,想必身上也乏透了。三日后父皇的棺樽送往皇陵的事情还要母后操心,时候不早了,儿子就不在此叨扰母后了。还请母后早些休息,保重凤体。”
“本宫的身体还好,倒是你,一定要好好地用饭,不要学那些书生的迂腐之气。”刘皇后满意的笑了笑,又说,“你去吧,本宫还要看一会儿奏折。”
“儿臣告退。”赵祯起身,向刘皇后躬身行礼后离去。
除了坤德殿,赵祯跟宋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没说话。回到东宫之后,宋嬷嬷把随行的人都打发出去后,方一边给赵祯换衣服一边说:“皇后娘娘训斥了丁夫人,说她不该为了这样的小事耍手腕,还把把柄递到旁人手里,让她今日这样难堪。丁夫人没敢多说,也没把忘忧和林家的事情告诉皇后,只说顺天府的人在查吴泰的案子。”
赵祯冷声说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吴泰的案子真的跟皇后有关。”
“若是皇后娘娘知道是殿下在背后调查这件案子,恐怕会”宋嬷嬷一脸担心,欲言又止。
“早晚都会知道的。大不了也就是一顿训斥而已,难不成她还能废了我?”
忘忧拎着食盒进来刚好听见最后一句话,忙问:“怎么了?是因为我跟皇后娘娘闹别扭了?”
“没有的事儿。你别多心。”赵祯走到桌前坐下,又问:“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倒是饿了。”
“自然是殿下钦点的野菜素馅儿的包子,奴婢岂敢不听吩咐?”忘忧说着,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后,果然端出一叠六个白白圆圆的小蒸包。
“哦?我尝尝。”赵祯伸手捏了一个送到嘴里咬了一口,觉得味道并不熟悉,但却也美味,因问:“这不是上次的野菜啊?”
“这皇宫大内,哪儿找得到野菜呢?”忘忧无奈的叹道。
“那这是什么?”赵祯指着包子里绿油油地菜末问。
“御花园的泉水边有一从紫苏刚刚抽出了嫩叶,我急急匆匆的去采了一些来。”
“紫苏?”赵祯笑看着忘忧,眼神别有深意。
“紫苏,也叫白苏,是一种田间水边常见的大叶植株,南地多用来调味,叶子可入药,有解表散寒,行气和胃的功效。全株可用。我今儿是采了些嫩叶用热水滚过,剁碎了做的馅儿。殿下若是觉得味道还可以,接下来我可以用它来做汤,做菜,只要您喜欢吃,怎么样都行。”
“嗯,这紫苏的味道很是不错,我喜欢吃。”赵祯说着,把剩下的半个包子一口塞进嘴里。
看着他幼稚的表情,忘忧无奈的摇摇头,又打开食盒的第二层,拿出一盘粉紫色的玫瑰花卷,说:“殿下也尝尝这个。”
“这又是什么?颜色倒是好看的很。”
“这个是用紫苏汁水和面,用玫瑰蜜酱调味做的花卷儿,请太子殿下品鉴一下,若是合口味,小厨房还有不少,殿下可以做早点吃。”
赵祯拿了一个咬了一口,果然松软清甜,还有玫瑰的香味,于是对宋嬷嬷说:“母后喜欢玫瑰,你叫人装一些送到坤德殿去。就说是忘忧专门做了感谢她不问罪的恩典。”
“好,奴才这就去。”宋嬷嬷答应着下去。
忘忧又问:“你们刚才说什么呢?皇后娘娘是不是因为我而难为你了?”
赵祯淡然笑笑,说:“你真的想多了。”
“您先吃着,奴婢去给您拿汤。”忘忧翻了个白眼出去了。
当晚,忘忧看着赵祯躺去床上睡下,便把近前的烛火熄了,只留着一盏油灯放在远处的角落里。自己又抱着铺盖过来,想着在赵祯的床榻跟前打个地铺。
“你在做什么?”赵祯忽然坐起来,看着地上未铺开的被子,皱起了眉头。
“我睡觉沉,就在这里打个地铺吧,否则你夜里叫人我听不见。”
赵祯生气的问:“谁叫你打地铺的?这黑金石地面即便是三伏天都是冰凉的,你睡在上面是嫌自己命长吗?”
“那既然要值夜,就得睡在你附近啊。”忘忧心想你当我愿意睡地上啊?
“上来。”赵祯往里面挪了挪。
“啊?”忘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上来!”赵祯没好气的说。
“这可不行。”忘忧忙摇头,心想这成何体统啊?
“怎么不行?别废话!时候不早了,赶紧的睡了。明儿还得早起呢!”
“这不合适啊。”忘忧抱着被子为难的说。
赵祯不耐烦地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今儿皇后娘娘金口玉言把你调进了东宫,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我让你睡在哪里你就得睡在哪里,我说合适就合适。废什么话呢?”
忘忧见赵祯真的急了,怕他嚷起来让外面的人听见更加不好,于是忙把自己的被子丢到床上,然后顺势爬上了床,说:“好了好了,你别吵了。快睡吧。”
赵祯哼了一声,又把自己的枕头往里推了推,方面向里躺下。忘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被子蜷缩在床角躺好,但却睁着眼睛不敢睡。
幸亏这床极大,像忘忧这样的身量,足够睡四五个人的。忘忧抱着被子缩在床角,跟身后的赵祯隔着半个床的距离,完全搭不着边儿。油灯的灯光很是昏暗,几乎透不过帐幔。忘忧缓缓地回头,只看得清赵祯的一个人影,连他是侧卧还是平躺都看不清楚。
林家虽然是医者之家,但依旧家风严谨。忘忧从小就知道男女大防的道理,虽然赵祯年纪尚小,可依旧是个男孩子,想到以后每天都要这样睡觉,忘忧的心里有些别扭。
然而,毕竟忙活了一天了,任谁都不是铁打的。忘忧听着身后赵祯的呼吸渐渐地沉稳悠长,自己也渐渐地放松了警惕。再加上这张床实在太软太舒服了,她也就不知不觉得睡着了。
忘忧说自己睡觉很沉,这的确不假。她这一觉睡到大天亮,忽然惊醒还是因为被赵祯不小心踢了一脚。
“唔姐姐你踢我做什么?”忘忧恍惚中还以为自己跟紫芸睡在一起,眼睛都没睁,又抱着被子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姐姐?”原本有些歉意的赵祯立刻不淡定了,他又抬腿踢了忘忧一下,生气地问:“你叫谁姐姐?”
在床前等着伺候赵祯穿衣裳的宋嬷嬷忍不住笑出了声,说:“忘忧怕是还做梦跟紫芸在一起呢。”
“宋嬷嬷?!”忘忧瞬间惊醒,一推被子坐起身来,才发现床边上还坐着一个少年郎,于是吓得往床里面滚了一滚,又问:“我我怎么啊,对了,我昨晚是为太子值夜的。”
“得了吧!你还值夜?是本太子为你值夜吧?本太子一个晚上给你盖了三次被子!”赵祯说着,伸手把忘忧怀里的被子一把拎走,斥道:“别愣着了,快起床!”
“是,是”忘忧连滚带爬的下了床,七手八脚的穿好衣裳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嗳!真是没规矩。”赵祯笑着摇了摇头。
宋嬷嬷笑道:“殿下可不就是喜欢她这样没规矩么?您若不高兴,那今晚还是老奴值夜吧。”
“嬷嬷,她总是要学会这些的。”赵祯低声叹道,“慢慢来吧。”
“太子殿下今儿心情不错,看来昨晚睡得也挺好吧?”
“还行吧。”赵祯回味起夜里被忘忧一脚踹醒时想要把这丫头掀下床去的心情,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忘忧急匆匆出去洗了把脸,然后直奔小厨房去。紫芸已经在里面忙活了,见她过来,因问:“你怎么回事儿?头也没好好的梳一下就跑来了?赶紧的先去梳洗利索了再来。这里有我呢。”
“哎呦我的天呐!”忘忧靠在门板上望天长叹。
“这是怎么了?怎么是这副表情?”紫芸纳闷的问。
“我睡迷糊了,被太子殿下一脚踹醒的。姐姐,你说我”忘忧挫败的捂住脸。
“啊?”紫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宋嬷嬷说让你值夜,你怎么能睡迷糊了还等着太子殿下把你踹醒?你这也真是太离谱了!”
“好了,别说了赶紧的把早点送进去,我先去洗漱了。”忘忧说完,便跑去紫芸的屋里去洗漱了。
紫芸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这丫头也就是仗着太子宠她,否则就这般行事,皮都被打烂了。
赵祯用早点的时候忘忧没过来伺候,等出门的时候,忘忧倒是一步一挪的过来了。
“你们不必跟着了,只宋嬷嬷一个人跟我去就好了。”赵祯说。
宋嬷嬷小声叮嘱忘忧:“中午的时候殿下不方便回来用饭,忘忧你准备些吃的让紫芸悄悄地送到太极殿去交给我。后日大行皇帝的棺樽出宫,太子殿下护送先帝的棺椁去皇陵,一路上饮食不周。你这两天要多做一些方便携带的糕点。”
忘忧忙答应着:“好的,默默放心。我一定准备好。”
自这日起,忘忧算是真正的在东宫安顿下来。
她无需跟随赵祯左右服侍,只管待在东宫里。宋嬷嬷吩咐过东宫当值的宫女内监们,忘忧要什么吩咐什么都要听从,各处都不许为难她。忘忧便像是拿了一方尚方宝剑一样,在东宫里横行无阻。赵祯的书房,卧房,起坐的暖阁以及茶房,小厨房,还有小花园等每个角落她都可以随意走动。
到了大行皇帝的棺樽出宫这日,满朝文武以及各宫妃嫔,太监宫女以及大内侍卫等人一水儿的披麻戴孝,浩浩荡荡的队伍逶迤而行一路往皇陵去。赵祯原本是想把忘忧留在宫中的,但又想到锦妃因为有身孕而留在宫中养胎,若忘忧也留下来,说不定又要受她的闲气,于是便让忘忧和紫芸两个人都跟随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