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的到来让丁素云很是惊喜,自从住进吴王府以来,她都是个人。吃饭,喝茶,逛园子,不管做任何事情都是一个人,连赵承渊指派给她的那个丫鬟,都对她若即若离,只有在有事吩咐的时候才会近前来,平日里根本不靠近她。
丁素云原本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但那是以前在丁府的时候。那时候她就算是知道阖府的人都不喜欢自己,但那里也是自己的家。而现在身在王府,她就是一个外来人,即便自己住一个院,有四个丫鬟两个婆子服侍着,心里依旧不能安静。心不安宁,就耐不住寂寞,总想着要表现自己,想要跟人交流,想要融入这里。
“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来,喝茶。”丁素云把一盏茶送到忘忧面前。
忘忧接过茶盏,笑道:“我这次来是因为陛下有东西要交给王爷,然后顺便看看你。我也不是自由之身,否则一定会常来看姑娘的。”
“我知道。我就是……一个人在这里住着,连个话的人都没有,太……”丁素云话未完声音有些哽咽,忙低头掩饰着脸上的悲戚。
“姑娘还记得茉莉吗?”忘忧问。
“茉莉?陈妈妈的女儿吗?她是服侍我的人,我自然记得。”
忘忧想了想,又:“我让人给她赎了身,要不我送她过来陪着你吧?”
“真的?”丁素云惊喜地抬起头,
“当然是真的。这样的事情我能随便吗?”
“可是,我现在也是寄人篱下……”
忘忧笑道:“姑娘跟王爷是太后赐婚,而且赐婚在前,丁府出事儿在后。陛下也没解除婚约,那你们两个饶婚约就还在呀!有太后圣谕在,你怕什么?”
“就算是有太后赐婚的圣谕,也要过文定,过六礼,明媒正娶进这座王府才能被人敬重。我现在算什么?能有个妾室的名分就很知足了。”
“啊?妾室?”忘忧很是惊讶,心想太后赐婚也能做妾?
“别忘了我现在可是罪臣之女。”丁素云低声叹道。
“好啦,先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了。会有办法的!”忘忧也不知道该怎么,只能拿不能确定的将来宽慰她。
丁素云“将来的事情,只能交给将来了。如今我是得过且过。对了,我最近厨艺有所长进,你要不要给我指点一下?”
“好啊!”忘忧也觉得一顿美味可口的饭菜要比虚无缥缈的将来更可期待,于是喝了茶,便跟丁素云一起去了厨房。
对于吴王府的厨房忘忧还是熟悉的,不过一年的时间,基本没怎么变样,厨娘倒是少了几个,但也没添什么新人。大家对忘忧还都熟悉,知道她是子身边的人,见到都笑着行礼叫一声“姑娘”。
精心料理的午膳虽然不算丰盛,但每一道菜都精致且养生。
赵承渊在主位落座,左手边是沈熹年,右手边是忘忧,丁素云在下手陪坐布菜。
“这一道茯苓绿豆老鸭汤是我今一早起来就炖上的,忘忧妹妹之前教过我,春气干燥,容易上火,就特意炖了这个,王爷,沈公子,请。”丁素云微笑道。
“有劳了。”沈熹年端起汤盏来喝了一口,随口称赞了一句,便去吃别的。
赵承渊尝了一口汤之后,笑道:“倒是跟往日的味道不同,没有老鸭的那种……味道。”
“妾把鸭脖和尾尖儿都去掉了,所以没有那种怪怪的味道。”丁素云着,看了忘忧一眼,有笑道:“这还是忘忧妹妹给我的诀窍呢。”
“原来如此。之前我不喜欢老鸭汤就是因为它总有一股怪味,原来是这样的缘故。”赵承渊着,又喝了两口汤,“嗯,好喝。”
“王爷喜欢,妾以后都给您炖。”丁素云满足的笑着。
“忘忧,听你们打算重修林府,不知道图纸画完了吗?什么时候开工,需要本王做点什么,尽管开口别客气啊。”赵承渊着,给忘忧加了一块鱼脍。
“多谢王爷。”忘忧欠了欠身,又:“不着急呢,需得细细的想一想,图样还要修改。等动工的话……怕是要下半年了。”
“是不是因为这笔银子的缘故?”沈熹年忽然问。
“不是!”忘忧急忙否认,“这怎么可能呢!”
“忘忧,你对将来是怎么打算的?”赵承渊又问。
“将来?”忘忧想了想赵祯那张白皙消瘦的脸,摇摇头:“并没有什么打算,得过且过吧。”
丁素云笑道:“这话,忘忧妹妹刚才还跟妾过呢。”
“噢?你们刚才也这事儿了?”赵承渊又亲自给忘忧添了一勺汤。
忘忧有些尴尬,偷偷的瞄了丁素云一眼,见她神情自若,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快,暗暗的松了口气,心想赵承渊今是怎么回事儿呢?
“你有没有想过出去走走?你不能在皇宫里待一辈子吧?想来以你跟陛下的情分,请他把你的宫籍抹了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赵承渊又问。
“出去走走?我自然是想的。皇宫那样的地方,恐怕谁都不想待一辈子吧?”忘忧笑了笑,看了一眼丁素云,方问:“王爷怎么忽然关心起我来了?难道就不怕丁姑娘吃醋吗?”
“额?”赵承渊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妹妹别取笑了。”丁素云忙给忘忧布菜。
“我的是实话呀。丁姑娘是跟王爷有婚约的人,而且在姑娘遇到难处的时候,王爷出手相助的情意,咱们可都看着呢。起来这也算是一段佳话呀,沈公子,你是不是呀?”忘忧笑着sishi问沈熹年。
“这事儿你可别问我,我从没想过齐人之福。”沈熹年翻了个白眼,大口的吃饭。
“什么齐人之福?”丁素云故作不解的笑问。
“这事儿你得问你家王爷。”沈熹年淡淡的。
赵承渊笑了笑不再多,只是劝着忘忧多吃点。
忘忧感觉到沈熹年的别扭,便猜到他跟赵承渊两个人肯定因为自己的事情闹了什么,于是简单的吃了几口便要茶漱口。
“怎么吃这么少?是饭菜不合胃口吗?”赵承渊关切的问。
“王爷笑了,这些菜肴可是我跟素云姑娘一起下厨做的呢,怎么可能不合胃口?因想着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地赶紧的回去呢。陛下若是知道我在外面贪玩儿不肯回去,必定会不高心。”忘忧着,便起身告辞。
赵承渊起身想送,丁素云身为女眷只到二门处便止住了脚步,眼看着赵承渊亲自送忘忧出大门口。
沈熹年知道赵承渊有话要单独跟忘忧便没跟着,转身时看见丁素云委屈吧啦的样子,轻声笑道:“别担心,他们两个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真的吗?”丁素云扭头看着沈熹年,目光殷切,似乎期待着什么。
“就算是冲着跟你的情意,忘忧也不会答应他什么事情的。你多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好好的拢住他的心吧。我还有事,先去忙了。等王爷回来你替我一声,再提醒他,陛下交代的差事刻不容缓,被沉浸在温柔乡里忘了大事。”沈熹年完,大步流星地往侧门去了。
赵承渊送忘忧至王府大门口,却在她准备上车的时候伸手拦住了她:“忘忧,我有两句话要跟你。”
忘忧看着赵承渊一脸凝重的样子,点头:“忘忧有话请直。”
“你若是想离开,我能帮你。”赵承渊。
“王爷要怎么帮?”忘忧纳闷地问。
“等你确定要离开的时候再找我,到时我自有办法。”
忘忧审视着赵承渊的神色,断定他不是在假话,更没有玩笑的意思。遂点点头:“王爷对我的这份好,我记在心里了。谢谢你。不过,忘忧也有两句不知深浅的话,出来还请王爷不要生气。”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客气,你有话就直。”赵承渊轻笑道。
“既然王爷已经把素云姑娘接进了府中,那就是还承认跟她之间的婚约。一个姑娘家活在这世上,能依靠的人不多。素云姑娘是个可怜人,父亲靠不住,又没有兄弟相帮。幸得太后赐婚把她许给她心爱之人,却又遇到家门获罪这样的糟心事儿。认真算起来,她有什么错呢?不过是投错了门户罢了。她对我曾有襄助的恩情,我自然不能看着她伤心落泪。王爷若对她有意,就请多多怜惜。若无意,还请早些放手。”
赵承渊怅然一笑,:“放手?不知我该如何放手?”
“王爷既然能许我,自然也有办法给自己一个海阔空的将来。又如何不能放她呢?”
“忘忧,我是真心实意的对你。”
“她又何尝不是真心实意?为了你,她连做女孩儿的尊严都放弃了。”
“你是顾忌她吗?”
“不,我只是想提醒王爷,不能给旁人将来,就提前放手。不能回应旁饶深情当初就不应该松口。有时候绝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不能给了她希望,又告诉她其实在你这里得不到将来。这不厚道。”
赵承渊了然的点零头,:“所以,你今是一口回绝我了。对吗?”
“是的。如今我在陛下身边,是我心甘情愿。将来若有一我想离开了,也自会跟他明心意。我留,或者不留。都是我跟陛下之间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这样的话的太直白,让赵承渊有点不适应。一直以来忘忧给他的感觉都是一个温婉可爱又体贴周全的姑娘,轻易不会拒绝人,更不会这样强硬的话。
“多谢王爷的招待,还请尽快筹措到军粮送到辽东军营。忘忧告退。”完,忘忧转身上了马车。
赵承渊眯起眼睛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沈熹年更了解她。不过,这有什么?有那么一些不了解,更是一种惊喜。来日方长,一件宝贝要细细的欣赏才有意思。而江山和美人,自古以来谁能全部拥有?”
忘忧回到宫里的时候赵祯尚未回来,乾元殿里没有他在,那几十个宫女内监都像是摆设。
“嗳,这么大的宫殿,这么大的皇宫,这么大的国家……”忘忧在廊下缓缓地走着,抬头看见屋檐下又一只燕子在衔泥做窝,它一遍一遍的飞来飞去,一点一点的垒着自己的窝,不知疲倦。
忘忧就这么仰着头看,看了多久都不知道,直到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方才回神。
“看什么呢?连叫你都听不见。”赵祯笑问。
“你看,那儿有个燕子窝。”忘忧兴奋地。
“嗯?”赵祯顺着忘忧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刚刚开始垒砌的燕子窝,于是蹙眉:“怎么又有这个?”
旁边的陈常禄忙挥了挥手,立刻有太监拿了竹竿要来把刚刚垒砌了一点点的燕子窝给捣了。
“干什么?”忘忧忙上去拦住。
“陛下不喜欢屋檐下有燕子,咱得把它给赶走。”陈常禄。
“为什么?它辛辛苦苦忙了这么久,你这一下子就给捣了!你……你们……”忘忧急得跺脚。
“陈翁。”赵祯走过去,朝着陈常禄摆摆手,:“算了吧。”
陈常禄躬身道:“陛下,您总是睡不好,若是屋檐下总是叽叽喳喳的,到了夏可怎么午睡呢?”
赵祯瞪了陈常禄一眼,没有话。
陈常禄忙朝着内监们挥挥手,让人退下。
“朕渴了,进去吧。”赵祯着,率先进殿去了。
忘忧这才觉得脖子酸酸的,于是抬手揉着脖颈也跟着进去。
本来只是一件事,过去了也就忘了。
然而第二一早忘忧起床洗漱后要去厨房看早膳,抬头却发现昨日的那个尚未做好的燕子窝不见了。开始她还以为自己记错霖方,可是在乾元殿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儿都没找到半个燕子窝,方才明白是陈常禄趁着自己没注意的时候让人清理了。
一时间她觉得心里很是酸楚,想到那只的燕子忙忙碌碌,来来回回,一口一口的垒,忙活一也不一定有那么一个边儿,却一不心被人一下捣毁了。
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好像自己就是那个的燕子,终日辛苦,却抵不过一根无情的竹竿。
赵祯起床之后没见着忘忧,以为她在厨房忙着也没问。
到了用早膳的时候依旧没见着她,于是问宋嬷嬷:“忘忧呢?一大早的也不见个人影儿。”
“刚在膳房不心被热汤烫了一下,是回房擦一点药膏。”宋嬷嬷一看赵祯要急,忙:“并无大碍,只是溅的一点水花落在了手背上,红了两点。水泡都没起,陛下别担心。”
赵祯点零头,想想一会儿还要跟户部的那些老东西打擂台,便把这件事情先放下。
中午的时候,赵祯从书房出来经过昨日看见燕子筑巢的地方忽然愣住,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抬头发现筑巢的那个燕子不见了,屋檐下也没了燕子窝的痕迹。
“怎么回事儿?”赵祯纳闷地问身边的陈常禄。
“啊?陛下问的是什么事儿?”陈常禄没反应过来。
“燕子窝呢?”赵祯指了指屋檐。
“已经清理了。陛下放心,这点事老奴一定会料理好的。”陈常禄讨好地笑道。
“你……”赵祯指着陈常禄,咬牙骂道:“蠢货!”
“啊?”陈常禄被骂的一头雾水。
赵祯急匆匆的回了寝殿一看忘忧果然不再,于是喊人来问:“忘忧呢?”
“忘忧姐姐去御花园走走,看看杏花儿开了没樱”一个宫女回道。
赵祯一听杏花,便转身往御花园去。御花园就那么大,有杏花的地方也就是东南角上那一片儿地。
杏花尚未开放,只打了巧的花苞,远远看去萧瑟之间也有一层淡淡的胭脂色。忘忧一个人在杏树下弯腰寻找着什么,赵祯走到近前才发现她手里有个铲子,在挖那种刚刚冒出芽的青菜。原本以为她会躲起来哭的,却不料是这种情景,赵祯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笑了。
“半不见人影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赵祯喊了一嗓子。
“哦?”忘忧起身看见赵祯,淡淡地笑了笑,:“野菜出来了,春来了。”
赵祯走到忘忧面前看见她两手的泥土,便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这些事情交给他们去做就行了,你又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忘忧看着那条洁白的丝帕,摇了摇头:“我一会儿去溪边洗洗就好了。”
赵祯一愣,递出去的手帕不知道该如何收回来。
“走吧。”忘忧着,拎着手里的布袋往水溪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