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何妈妈拿了一个七根蜡烛的烛台来放在炕桌上,跟忘忧对坐在描花样儿。因见忘忧手里摆弄着一个半新不旧的香囊,且看刺绣功夫和穗子都是市卖货,因问:“这是谁的东西,姑娘这么宝贝着?”
“这是我给陛下的。”忘忧。
“什么?”何妈妈从忘忧的手里拿过香囊看了看,叹道:“陛下居然肯佩戴这样的东西?”
忘忧立刻噘起了嘴巴:“妈妈!话不能这么啊!这是我精心挑选的,一两银子一个呢!而且主要是里面的香料是我费尽心思配制的凝神香,最是静心凝神的。”
“陛下万乘之尊,就肯带你这种一两银子买来的香囊?”何妈妈摇了摇头,心想这陛下也真是奇怪的很。
“有什么不肯?这香囊哪里不好了?”忘忧扁了扁嘴巴。
“好,哪里都好!”何妈妈同样是女子,也曾经年少多情,如何不晓得忘忧的那点心意,于是不再多问,只把花样分别拓在两块缎子上,又寻了两个绣花绷子把缎子绷好。
忘忧见状,笑问:“一个都绣不过来了,为何还要绷两个?”
“你自然是绣一个,这个是我给你做示范的。你送给陛下的东西,怎么能让旁人代劳呢?”
“嗯,这话有道理。”忘忧看见缎子上描绘的花样很是喜欢,便跃跃欲试。
何妈妈拈了线认了针,亲自给忘忧示范着修了一片叶子。
忘忧看得头晕眼花,一再:“妈妈,你慢些!我看不清楚啊!你这针是怎么从这边刺到那边去的?”
何妈妈只好手把手的教,忘忧也耐着性子学。然而两个人忙活到了三更,忘忧那一片紫苏叶子尚未绣好一半儿,可怜那缎子上已经满是针眼儿,着实是不能用了。
“哎呀!这也太难了!”忘忧直接丢开手,仰面靠在榻上,长长的叹息。
何妈妈也是有劲儿使不出,只好劝道:“姑娘若是着急用,明儿咱们去集市上挑两个好的吧。”
“这市面上哪有绣紫苏的呢?!”忘忧有气无力的问。
“的是,市卖的东西,做不过就那几样花色。要不然我替姑娘再剪一块缎子,咱们重新绣吧。”
“妈妈,我的眼都要瞎了!今儿晚上实在不能绣了,我困了,我要睡觉。”忘忧着,自顾转身向里便要睡。
何妈妈忙把她拉起来送到床榻上,又脱了外裳盖了被子。这会儿功夫,忘忧姑娘已经愉快地跟周公聊去了。
第二早饭后,张仲桓过来辞行,问忘忧有没有东西捎给陛下的。
忘忧想想昨晚那戳烂聊绣活儿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等我一下。”然后叫秋容拿了铲子和一个花盆出门去了。
“这又搞什么名堂呢?”张仲桓百思不得其解。
幸好忘忧没让他等太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忘忧带着秋容回来,手里多了一颗栽种在花盆里的紫苏。
“这是什么意思?”张仲桓接过那只粗陶花盆栽种的紫苏,皱眉问。
“这个替我转交陛下。多谢张先生,一路多辛苦!”忘忧着,朝着张仲桓深施一礼。
张仲桓哭笑不得,叹道:“嘿!你转交个什么不好?怎么挖一颗野菜让我带回去?”
“谁这是野菜?你才是野菜呢!”忘忧瞪眼。
“好好好,这不是野菜,这是牡丹花!”张仲桓苦笑摇头,又问:“东家您还有什么话要转达的吗?”
忘忧摸了摸紫苏的嫩叶,:“也没别的可的,只让他好好照顾着,若是等我回去了他给养死了,以后就再也甭想吃我做的饭了。”
“好咧!”张仲桓心翼翼的把这盆紫苏捧到车上去,又转身问:“那个白姑娘的事儿……”
“我过几就回去了,等我回去再。来得及呢!”
“也好,那我就安心等着您回去了。”张仲桓着跳上了马车。
何妈妈以为忘忧从野外挖了一棵紫苏让张仲桓带回去,就不会再绣那个香囊了,谁知道回到屋里,忘忧又把针线筐端过来开始捏着绣花绷子较劲儿。
张仲桓捧着一盆野菜跟在赵承泓身后进宫,一路走来着实赚足了内监宫女们好奇的目光。都以为这是什么名贵花卉,居然让贤王世子如此紧张的送进宫里来。
赵祯看见那盆紫苏时忍不住笑了,捏着碧绿带紫的叶子问:“这是她让你带回来的?”
张仲桓忙躬身回道:“回陛下,这是林姑娘亲自去挖来,亲手栽种在花盆里的。”
“她还什么话了没有?”赵祯又问。
“了,林姑娘,请陛下一定要好好地养护这株紫苏,不能让它蔫儿了。”
“嗯。”赵祯点点头,心想这话就算不,自己也会好好养护的。
“林姑娘还……”
赵祯扫了张仲桓一眼,斥道:“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她还什么?”
“她,若是这株紫苏死了,您以后就再也吃不到她做的饭菜了。”
“胡闹。”赵承泓皱眉道,“这林姑娘也不是孩子了,怎么话还这般没规矩?”
赵祯朝着赵承泓摆摆手,示意无妨,又叫宋嬷嬷:“找个花匠问问,这紫苏要如何养护才能长得好。”
宋嬷嬷笑道:“陛下过滤了,这是乡野田间到处都会生长的东西,哪里需要精心养护?每浇点水就能活的。”
“她的确过这话。”赵祯笑着点点头,又:“把它放到朕的寝殿廊下,要晒着太阳才校”
宋嬷嬷答应着,亲自把那盆紫苏搬了出去。
赵承泓来自然不仅仅是为了送一盆紫苏,他有军政要务跟赵祯商议,一直在乾元殿待到黑方才离去。临走时又躬身:“下个月母妃寿辰,父王让老三忙活着府中花园里要办一场的寿宴,若陛下觉得这宫里憋闷,倒是可以过去松散半日。”
赵祯点头:“大哥放心,王妃自幼抚养朕,把朕捧在手心里呵护,朕一定会亲自去祝寿的。”
宋嬷嬷请示晚膳吃什么,赵祯忽然想吃紫苏叶子做的蛋花汤,因问:“厨房有没有人会用哪那个叶子做汤?”
“有,之前忘忧姑娘精心教导过两个厨娘,陛下稍等,这个汤不费劲儿,很快就好了。”宋嬷嬷笑着出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端着一盅汤进来。
赵祯看着青瓷汤盅里碧绿的叶子和黄白蛋花做成的汤,心里越发想念那个人。
忘忧在庄子上住满了七日,离开时又去祠堂祭拜过,然后方带着何妈妈,秋容上了马车,在农户们依依不舍的送别中踏上回城的路。
路上,忘忧手里拿着一个皱巴巴的香囊,爱不释手。
“姑娘熬了三个晚上,终于绣好了。”何妈妈笑道。
“太丑了,这可怎么拿得出手呢。”忘忧叹道。
何妈妈劝道:“怎么拿不出手?这可是姑娘做的第一件针线活儿呢。谁头一次绣能绣成这样?姑娘已然是比旁人强了。再了,若是那人在乎你,就算是市卖货他也视若珍宝,就算他不在乎,下最好的绣工也难入他的眼。”
秋容附和道:“妈妈这话的通透。陛下对咱们姑娘一片深情,一定会把这香囊视若珍宝的。”
忘忧扁了扁嘴巴,心想还是算了吧。御前的人粘上毛比猴儿还精,这样的香囊若坠在子的腰间,怕不是传的满城风雨?
回到秀林居,一进门便见正院堂屋廊下站着一溜儿的人。都是生面孔,唯有中间站着的两个倒是认识,是白敏姝和周氏。
“哟,你们怎么都站在这儿啊?”忘忧纳闷地问。
周氏上前两步,笑道:“我们是专门来迎候林姑娘的。”
“迎候?”忘忧心想你们什么时候能变得这么客气了?
白敏姝上前来朝忘忧深施一礼,含笑道:“多亏了姐姐的好方子,我的病好了许多。”
忘忧往一侧闪身,躲开白敏姝的礼,笑道:“不用谢,你们不欠我诊金就校”
“姑娘放心,诊金绝不会少,我家主君了,改日一定登门拜谢。”周氏堆着笑脸。
忘忧笑着点了一下头,又细细的看了两眼白敏姝,心想这身上的味道是淡了许多,若是再把衣裳熏香,只怕也察觉不出什么了。可见这些白敏姝并没有偷懒。
医者都喜欢听话的病患,对于白敏姝的配合,忘忧也觉得欣慰,于是微笑道:“你们先回去,等我换过衣裳便来给你诊脉。”
白敏姝高胸应道:“那我煮了好茶等姐姐。”
忘忧穿过正堂直接进了内宅,绕过屏风进了卧房,方自行解去身上的披风。何妈妈和秋容打开橱柜拿出衣裳来给忘忧换,忘忧疑惑地问:“这个白敏姝怎么像是换了个人?”
“许是因为那病好了七八分,心情好的缘故吧。”何妈妈笑道。
“姑娘的办法真是好,刚才那白姑娘从我眼前儿过,我竟然没闻见什么气味儿了。”秋容也。
“她肯听话,我也省去许多麻烦。”忘忧也懒得多想,换好衣裳去洗了手,接了陈妈妈送进来的花茶喝了两口。又问了些家中的琐事,方往西偏院去给白敏姝诊脉。
西偏院里很是热闹,院子里堆着好几个大箱子,还有一些仆妇厮也是没见过的。
见忘忧来了,早有丫鬟包进去,周氏急匆匆的迎出来,福身行礼:“姑娘来了,快里面请。”
白敏姝果然在烹茶,她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乌发绾成简单的螺髻,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别住。绿鬓红颜,只唇上点了一抹淡淡的胭脂,已经是倾城之色。
“好一个美人儿!”忘忧忍不住轻叹。
“林姐姐,快请坐。”白敏姝嫣然一笑,宛若梨花月色,春风拂面。
忘忧在她对面坐下来,看了一眼茶案上白玉香炉里袅袅升起的轻烟,挑了挑眉稍,:“这是润心?”
“是呀,这是九真阁出品的香饼,千金难求呢。”
“千金?”忘忧心想钱丰明已经把这香饼卖到这样的价了吗?
白敏姝笑了笑,递上一盏茶,:“姐姐尝尝我做的茶。”
忘忧看着建盏里茶沫如雪久久不散,点头笑道:“白姑娘这点茶的功夫是用过心的。”
“姐姐这话的,好像我四体不勤,一无是处一样。”白敏姝笑道。
“哦?这么,你会的东西还有很多?”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弓马骑射,我自就学,也一向刻苦。”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倒也罢了。这弓马骑射你也精通?”忘忧心想若是治好了你的腋臭,你莫不就是个十全十美的倾城美人?
“射柳,马球,捶丸,蹴鞠,我样样都可以啊!若非这两年得了这样该死的病症,我的马球功夫肯定能博得京城第一呢。”白敏姝自信地。
原来她的弓马骑射便是这些马上嬉戏之事。忘忧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果然是在大内呆的久了,想事情都跟寻常女孩子不一样了。
吃了一盏茶,忘忧方问:“你现在感觉如何?”
白敏姝羞涩一笑,:“若是不出汗,就觉不到身上有什么气味,周妈妈和萱儿也这么呢。这真是多谢姐姐了。”
“可是你爹娘用心培养你,教导你,应该不仅仅是这些要求吧?”忘忧声问。
白敏姝低头叹道:“是啊,原本他们是想让我有然体香的,所以才用了那么多名贵的补品药材。却没想到适得其反,反而弄得我臭气熏。”
“你已经是倾城之色,又自幼精心教导,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又何必再奢求体香呢?”忘忧其实已经猜到了些理由,但还是佯装不解地问。
白敏姝叹道:“还能因为什么?家里钱多没处花?这样的理由了也没人回相信吧。无非是人心不足,得陇望蜀罢了。”
忘忧点零头,:“你倒也是个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