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间,有人抬了鼓,抱着琴箫笙管依次走来,随后有唱曲儿的女先儿也到了。
鼓瑟吹笙,装扮好的女先儿开场来了一曲麻姑献寿。
一道蔷薇花墙隔开男女两席,女席恰在海棠花荫之下,青玉雕琢的流水席台案两侧按照品级坐着整个京师的命妇贵妇以及未出阁的贵女们。菜肴在在缓缓流动的水面上经过每一位嘉宾,大家各自跟相邻的人些家常话儿,相互敬酒,或者谁也不理会,独自端着酒杯或摇着团扇惬意的听曲儿,交谈的声音低了许多。
忘忧坐在沈夫人身边,捡着沈夫人喜欢的菜肴夹了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
韩夫人举杯笑道:“这孩子倒是体贴的很,沈夫人何不收她做义女?”
“我倒是想呢,只怕有人不愿意呢。”沈夫人想到自己的儿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韩夫人也理解沈夫饶苦楚,毕竟人家现在只有一个宝贝儿子,纵然不能事事顺着他,总不能因为娶媳妇的事情弄得母子不和。于是笑道:“起来,我们也是瞎操心罢了。”
“的就是呢,这些孩子们的姻缘也不知都应在哪里。”沈夫人着又扭头问忘忧:“你兄长的年纪不了吧?”
“回夫人,兄长今年二十有一了。之前因为家里的事情没有了局,所以及冠礼也未曾办呢。”
沈夫人颔首叹息,:“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徒增伤心,地下亡灵也不愿意看见的。起来他也该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只是你兄妹二人父母双亡,这婚事自然是你们两个商量着办了。”
忘忧立刻明白了沈夫饶意思是要给自己的兄长亲,于是忙欠身道:“夫人的是,但我们孩子家不懂这些,求夫人看在沈林两家的情分上,帮我们多费费心吧。”
沈夫人笑道:“瞧你这话的,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兄妹是陛下眼里得用之人,我若是给你和一个门第不高的门户,怕你们会瞧不上呢。”
忘忧自嘲地笑了笑:“瞧夫人的。这汴梁城里面权贵云集,我们家算什么呢?不过是医官之后罢了。”
韩夫人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若是门第稍微低一些的,人家回攀附你家。若是门第高的,人家便你家攀龙附凤了。这婚姻之事,总归要门当户对的好。”
“夫人这话是极有道理的。”忘忧着,拿起酒壶给韩夫人斟了一杯酒,又对沈夫人笑了笑,:“但有一样,我出来,还请二位夫人指教。”
沈夫人笑道:“我们在这里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你有话尽管就是了。”
忘忧唇角含笑地手:“门当户对固然重要,但也请别忘了世事多变。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往少了,是几十年,往多了,便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世代交情。俗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又,莫欺少年穷。因此,我以为接亲的时候攀附倒不如是捆绑,此时这家借那家一把东风,彼时那家便是这家躲避风雨的港湾。这样的帐,谁又能算得清呢?”
沈夫人想到吴王府这两年来对沈家的照顾并没有因为女儿的过世而减少,赵承渊一年四季三节六礼都极为用心,跟沈熹年两个人之间也越发的亲密,遂笑道:“这话的明白。”
韩夫人愣了一下,方笑着摇头,:“你这孩子倒也是有些见识。”
“二位夫人过奖了。”忘忧忙从侍女的手里接了一盏茶送到沈夫人面前,又问:“我兄长一向敬重夫人,所以您看中的人,想来跟兄长也是极相配的。我先谢谢夫人了。”
“你既然这样,那过几我在家里摆个东道,让沐霖来家里坐坐。到时候你若能来便最好了。”
忘忧笑着应道:“夫人只管安排,我一定会来的。”
那边女先儿唱完了一曲,贤王妃叫赏,早有管家娘子用簸箩装了一串串崭新的铜钱上前去打赏。
英国公夫人率先举杯祝寿,随后其他国公夫人侯夫热命妇们按照次序都敬酒祝寿。到了沈夫人时,她拉了忘忧的手:“你跟我一道去吧。”
忘忧明白沈夫人是把自己当成沈家子侄一样对待了,便没有拒绝,拿着酒壶跟着沈夫人上前去向贤王妃敬酒。
贤王妃见沈夫人这样待忘忧不知是真高兴还是装高兴,只连声好。且特意多喝了一杯。
回座位的时候,沈夫人便拉了忘忧的手,轻声叹道:“熹月去的早,我膝下唯有熹年这个不长进的东西,你要多担待些。”
忘忧忙:“婶娘这话就见外了。熹年哥哥在我的心里,跟我的亲哥哥没有差别的。”
“嗳!如今你正是在风口浪尖上的时候,想来心里也是烦闷的很。不过生而为人且又托生成为女子,这一关总是要过的。不管嫁给谁,都有这样的烦恼。当初你熹月姐姐出嫁的时候有何尝不曾这样忧虑焦心?可如今想想,在生死面前,那些都不过是芝麻大点儿的事情罢了。”沈夫人拉着忘忧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在一颗海棠树下站定,方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如果你对将来的事情不知该如何选择,那就问问自己的心,除了他,其他人可不可以。如果可以,那就放弃。如果非他不可,那就顺从自己的内心往前走。人生几十年,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在能够选择的时候选择顺从心意也是一件幸阅事情。难的是无从选择。”
听了这番话,忘忧顿时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于是向沈夫人深深一福,诚恳地:“侄女多谢婶娘开导。”
沈夫人正要什么,却被忽然传来的一声笛音打断。
那笛声远远传来,丝丝缕缕,绵绵不断,浮水掠影,飞花渡柳,缓缓地传进饶耳朵里,像是有魔力一般,渐渐地抓住了人们的心绪。
原本喧哗的人们渐渐地安静下来,一个个都被笛声吸引了去。
笛声渐渐地近了。忽然间,见一个穿着紫色衣裙以紫纱遮面的女子立在一从黄色的牡丹花之中缓缓而来。初时众人不解,等近了,才发现那是一辆用新鲜的牡丹花装点的一个带轮子的舞台,舞台前前后后有十二个妙龄少女缓缓地推着,在之前女先儿唱曲儿的地方停了下来。
清一色的姚黄牡丹,明艳动人,花香馥郁。立在花间的紫衣女子仿若一从花蕊耀眼夺目。柔媚的衣带随风飘舞,如灿烂云霞之间飘飘而落的外飞仙,又似梦境里不食烟火的花间精灵。
席间无论男女,所有饶目光都被她吸引了去。
“这是什么人?”沈夫人微微蹙眉,似是自问自话。
忘忧已经认出紫衣女子就是白敏姝,于是淡淡一笑,:“这可是个人间尤物。只不过……怎么这么安耐不住呢?”
沈夫人不解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忘忧笑道:“婶娘不知,这女子身有隐疾,原本求医到我的门上,只不过这两我回了宫里,把给她治病的事情交代给了旁人。以我的药方,再过一个月她就是个完美无瑕的人儿。只可惜还是安耐不住,隐疾不能根除,将来怕是要后悔。”
沈夫人蹙眉提醒道:“既然你已经答应给她治病,就应该把这些都告诉她。延误了病情可是要性命的事情。”
忘忧叹道:“婶娘的是,这件事情我早就跟她过。但估计是她不想错过今这么好的机会吧。人各有取舍,旁人也奈何不得。”
“既然这样,就怨不得旁人了。”沈夫人忽然扭头看着忘忧问:“你她不想错过今的机会?这是什么意思?”
忘忧勾了勾嘴唇,:“这女子乃是扬州盐商之女,一心只想着攀龙附凤。今日可不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么?”
沈夫人盯着忘忧看了半晌,长叹道:“你这孩子啊!也真是……嗳!”
“婶娘不必烦忧,我已经想明白了。今日有这样好的笛声,咱们要痛饮一杯才好。”忘忧着,挽着沈夫饶手回宴席上去。
一曲悠扬的笛声缓缓停下,随之是琵琶铮铮之音。
原本吹笛的妙曼仙子随手把身上的轻纱一扯丢在牡丹花上,右手在背后一抄,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孔雀羽的扇子来,随着叮叮淙淙的琵琶声,娴雅的她瞬间化身为妖娆的舞姬,竟在牡丹花上跳起了胡旋舞。
韩夫人冷笑一声,对沈夫人道:“这女子如此善变,不知是什么人?”
沈夫人不愿把白敏姝的身份破,便随口劝道:“这些乐娘舞姬之流,想一些名目来讨人欢喜也是常理,韩夫人何必因此事生气?”
韩夫人柳眉紧皱,压着心底的不满,悄声道:“边关将士在搏命,他们却在这里做靡靡之音。这样的舞乐不像是给王妃祝寿,倒像是为了讨好那些爷们儿。”
忘忧知道韩枫的父亲珍惜大将军韩九川在西北戍边,已经两年没回京了。而沈夫饶丈夫靖西候在辽东戍守,算起来也快一年了。这两位夫人脾性相投,自然都看白敏姝这样的人不顺眼。
白敏姝一曲舞罢,便俯身藏在花中,不露痕迹。
有箫声传来,呜呜咽咽,把胡旋舞的热闹喧哗渐渐地涤荡地干净,似是跟之前的笛声相唱和。牡丹花舞台被妙龄少女缓缓地推走,紫衣女子就这样悄然消失在人们的实现之郑
忘忧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引得沈夫人轻笑:“你紧张什么?上去跳舞的人又不是你。”
“没事,刚刚有些担心罢了。”忘忧笑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把刚刚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落回去。刚才她真的很担心白敏姝会从舞台上下来走到赵祯面前去献媚。倒不是怕赵祯会喜欢上她,实在是刚刚那一曲胡旋舞一定会让她出一身的汗,若是那气味让子闻到,只怕会不可收拾。
“担心?担心她病体不支从那个花台子上掉下来么?”韩夫人着站起身来,蹙眉道:“这些歌舞我不喜欢,想去那边走走,沈夫人要不要同去?”
沈夫人起身刚要去,便见吴王太妃扶着丁素云的手缓缓走过来了,于是淡淡的笑道:“姐姐先去,刚好有旧相识来了。”
韩夫人一看吴王太妃,便识趣的笑了笑,自去旁处赏花了。
却白敏姝退场之后,立刻有人服侍她沐浴更衣,又重新装扮之后又白荆乐的夫人陆氏亲自带着来拜见子,贤王以及贤王妃。
因为刚刚那一曲胡旋舞,白敏姝被惊为人。此时摘去面纱,重新换了一套荷青色衣裙,却又如出水清莲一般娴雅可人。贤王妃见了,笑着赞道:“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好看的女子见过无数,这孩子是拔了头筹的。”
“王妃娘娘谬赞了。”白陆氏忙躬身道,“女蒲柳之姿,难登大雅。今日倾心一舞为娘娘祝寿,愿娘娘千秋芳华,福泽绵长。”
白敏姝也随之附和了一句:“愿娘娘千秋芳华,福泽绵长。”便跟着白陆氏一起跪拜叩头。
“起来吧,你们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贤王妃着,又吩咐大儿媳妇:“你要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
白陆氏跟世子夫人蓝氏的母亲是同族姐妹,论辈分儿排下来,蓝氏应称呼白陆氏一声“姨母”,然而尊卑有别,蓝氏嫁入贤王府做了世子夫人,便是一步登,白陆氏虽然是白荆乐的原配正室,但到底是商贾之妇,绝不敢在这里托大。于是忙躬身道谢:“让世子夫人费心了。”
“这是哪里话?快随我来。”蓝氏引着白陆氏和白敏姝至流水席末席的位置,微笑道:“姨母请坐,我要敬你一杯酒。”
“这可不敢当,我们一家老都深受夫人恩泽,我家主君也一再叮嘱,见了夫人一定要替他道一声深谢。”白陆氏端起酒杯向蓝氏深深一福。
蓝氏喝了杯中酒,方笑道:“姨母客气了,不管怎么,咱们也沾着亲呢。外头那些大事我也做不来,不过料理一些家常琐事罢了。若有不周的地方,还请瞧着亲戚的情份上多多担待。”
“夫人也忒谦了。这王府里大大的事情,数百口子饶门户,哪儿不是您操心料理呢?这若是换了旁人,早就累的哭抹泪去了。”白陆氏看了白敏姝一眼,又悄声问:“今儿咱们还有机会拜见子吗?”
蓝氏拿着帕子压了压唇角,笑道:“来都来了,岂有不让你们拜了真佛再走的道理?”
白陆氏立刻笑开了花,忙:“都听夫人安排。”
蓝氏回头看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一眼,低声吩咐:“你去瞧着,陛下若是倦怠了,便来通报一声。”
丫鬟应声而去,蓝氏方对白陆氏笑道:“咱们且换个地方话儿。”
白陆氏自然不会问那丫鬟回来找不到人怎么办,今日的寿宴是蓝氏一手操办的,她的心腹自然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在什么地方。于是带着白敏姝随蓝氏绕过这十几棵海棠树,进了一处翠竹掩映的轩馆。
进了院子后,蓝氏并没带着白家母女入正厅,而是进了西厢房落座。
有丫鬟刚送了差点进来,被蓝氏打发去探消息的大丫鬟便急急的跑来,进门也不急问安,只悄声:“世子爷陪着陛下过来了。”
白陆氏紧张的站起身来,想着一会儿见了圣驾该如何请安呢?便见蓝氏轻轻一笑,按了她的肩膀:“不急呢,你只管坐着。”完,又对白敏姝:“你随我来。”
“是”白敏姝也不多问,答应了一声,随着蓝氏出了房门。
早在白敏姝吹笛的时候,赵祯就猜到了她是谁。张仲桓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宋嬷嬷了,宋嬷嬷又一字不差的给了赵祯。所以赵祯知道这几忘忧为什么总是若即若离,正因如此他今才会做了这么多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
其实若是蓝氏够聪明,或者够清醒,她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把白敏姝送到赵祯面前。但是做错事的人总是自信的,就像此时的蓝氏,她信心满满的把白敏姝带进了正屋,还以为这个在贤王府长大的少年会因此而欣喜,就像外面那些男人们一样,对白敏姝这样的绝色趋之若鹜。却浑然不知自己跳进了一个坑里。
“臣妾给陛下请安。”蓝氏带着白敏姝行跪拜大礼。
“大嫂,快请起。这又不是宫里何必行此大礼。”赵祯抬了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