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风像刀刃一样刮在人脸上，萧封到底不能承受这个消息，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府里的丫鬟小厮门没有吩咐不敢去碰夫人的遗体，这下本来忙碌的萧府安静下来，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凌迟。

雪地里留下的脚印被新的大雪覆盖，好似从来不曾出现过。萧封双手被冻的发红，垂着头的他肩膀微微上下抖动，可硬是逼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寂静的萧府突然出现铃铛声，“叮铃铃，叮铃铃”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萧封抬起头，眼眶发红，原本束好的发丝也有些凌乱。

他不是很想说话，摆了摆手，示意仆人将人打发了去。可半晌之后，那人越走越近，铃铛声愈来愈大，他才警觉起来。

来者顶着大雪，踏过大门走进院子里。风雪像是活了一般，竟没有一片落到她身上，仿佛是从九天下凡的仙女。

“我能救她。”

即便她身着黑色的男袍，以黑纱遮面，但萧封依旧能听出来，那是一个女人。

救？

他只是接受不了妻子的死亡，但比谁都明白，青儿不在了。

“或许你没听明白我的话，我能救她肚子里的孩子。”

黑衣女子再次出声，这次萧封总算重新审视了她几眼。她眼下有颗红痣，看着实属让人着迷，腰间戴了一枚白玉，无任何花纹，普通的很。

“有什么条件？”

萧封这些年与各种各样的人来往，比谁都明白天下没有白来的吃食。这人心里指不定打什么主意，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与这个女人做交易。

为自己与青儿的孩子，为她的往日，为她的以后。这个孩子就如同一个证据，证明他与青儿有甜蜜的过去，证明她来过这个世上。

黑衣女子长着一双杏眼，很是明亮。隐藏在面纱下的红唇一张一合，萧封有些反应不来，不过他至少能明白，孩子能活。

她说，肚中胎儿命不该绝，自己只是顺应天道。

萧封见她抬脚走进屋内，右手一挥，房门紧紧关闭，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传出来。

只是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黑衣女子再次出来之时，怀里多了一个婴儿，是个女孩儿。

萧封接过孩子，跪在地上朝她磕了头。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他怀疑是一场梦境。

黑衣女子眼角闪过一丝不屑，不过埋着身子的萧封并没有发现。

“恩人大恩大德，萧某无以为报，只盼来世做牛做马报救命之恩。”

萧封这辈子没欠过人情，只是这唯一的一次却教他不论给什么都还不起。

“此女名为“莲”，几年后城中搬来张家，公子名为玉，若两人结为夫妻，可保她一生无忧。”

黑衣女子说完这句，凤箫便觉得鼻尖一阵香味，再抬头之时，已经消失不见。等她离开后，原本跪在地上的丫鬟们才渐渐恢复神智。

萧封正琢磨她的话，怀中哭泣的婴儿将他拉回现实。

怜……

萧怜……

同音不同字。

一个本该随着母亲死去的孩子在这个冬日出生，一个亲手杀死父母的罪恶灵魂也在今日同时降生。

“怜儿……那年冬日若是没她，也不会有你。”

萧封大手抚摸着她的脑袋，眼中含着笑意，更多的是解脱。

“但你要记住，你不欠任何人的，包括那个人。”

“爹，生老病死人乃之常态，若是不能按照自己意愿活着，还不如死了。”

萧封知道她会这么说，也没有反驳，只是拉过她的手一阵沉默。

“当年你娘也说过同样的话。”

烛火冒着缕缕青烟，这件事埋在萧封心底二十年，今日总算是说出来了。那名女子至今都没出现过，萧封甚至怀疑过她的存在，只是活生生的萧怜在这，让他不得不信。

“爹爹告诉你就是想交给你自己去选择，只是日后，你莫要后悔就好。”

萧怜看见他两鬓，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转而一听见萧封说：“这么些年，我一直执着于你与张玉的婚事，却从来不曾想过你愿不愿意。”

夜晚好像特别长，萧怜不知道自己与萧封谈了多久，只记得自己靠在他肩膀睡去。那个她曾经靠过无数次的肩膀，第二日下午再见时正有人给他上药。

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神明，若是有，他们看着凡人受尽苦难，是否有伸出援助之手。若是没有，那必定是地狱来的恶鬼。

萧封想，这世上大抵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