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宇的想法总是特别多,他一时要从文,一时要从武,而且还要兼修各种技能,像什么医术,阴阳,乐艺,统统都要学。虽说他往往都是心血来潮,不过难能可贵的是,在想法淡退之后,也从来不打算放弃。
张行孜不想打击他,依自己观点说道:“行军打仗,不是靠个人威风。很多大的战场,都远比此次出征残酷,残尸遍野,血流城河,不知有多少人魂断他乡。”
欧阳宇面容异常坚定,“我何尝不知,既然想要从武,自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虽说练武最佳时机已过,但只要给我机会历练,一定还会来得及。要不我先认真专研兵法,将来做你的军师?”
张行孜随口问道:“你不想学习令尊大人了?上次你送我《花间集》的时候,怎么说的?”
《花间集》是由赵崇祚编纂成书的一部词集,欧阳炯为该书作了序,里面也收录了部分他的词。作为欧阳炯之子,欧阳宇自然为此骄傲,在送朋友《花间集》的时候,便发誓要以父亲为榜样。
“呃……也不是不学,”欧阳宇语塞,抠嘴挠腮道,“只是……你不知道,家父钟爱笔墨,经常手不释卷,花草树木、风霜雪雨,都会引起他感悟,有时睡到半夜,忽然起来吟填诗词,搞得大家不得安睡……哎,别提他了。”
欧阳宇的父亲欧阳炯,官拜门下侍郎,又兼户部尚书,在朝中地位非同一般,但他性情内敛,并不张扬,也不好交朋结党,只钟情于诗词歌赋。
刚上街时,张行孜就向路人打听哪里的糖霜最好,路人推荐了一家。
他们谈话间就到了那家店铺,店面看起来不算大,有一些陆陆续续的顾客,铺前摆着几种糖霜样品,旁边站着一名伙计,正在那里招呼介绍。
欧阳宇开口就问他:“你们家糖霜是正宗的吧?”
那伙计笑答道:“敢在遂州卖糖霜,不正宗能活得下去吗?”
欧阳宇一脸嫌弃道:“谁说遂州卖的糖霜就是正宗的糖霜,我看你们店子这么小,买的人也不多,一定是品质不好……”
那伙计不高兴了:“说的什么话!本店开张的时候,还不知道有没有你,爱买不买,别在这里妨碍生意。”
欧阳宇正想质问店家态度不好,张行孜立刻止住了他,他显得一脸不甘愿。
张行孜下马来,对那伙计说道:“店家多有得罪,我们从外地过来,就是奔这遂州一绝来的,只恐怕上当受骗,买不到上品霜糖,说话有些冒昧了。”
“无妨,无妨,”伙计毕竟是生意人,见客人这般谦逊,又听说要买上品,态度也自然变好,“客官请放心,本店制作糖霜的原料、工序都是最传统最正宗的,工坊就在后院,客官要是不信,可先去参观之后,再说买与不买。”
“参观倒也不必了,能先尝一下吗?”
“随便尝,”伙计指指右手方,“这边两样最好。”
张行孜将两样都品尝了一下,其中一样甜爽清喉,口感不错,他即选定那一样,要伙计给装上两份。
伙计取来专门用的糖盒,说是糖霜装在里面不会化,三两下就给包装好了。
张行孜看向身后的欧阳宇问:“你要什么口味的,要不也先尝尝?”
欧阳宇还有些尴尬,也没看便道,“我就不尝了,就跟你一样的来一盒,相信你。”
付完钱往回走时,欧阳宇奇怪地问:“为什么你要分两盒装呢,还有一盒是送给文澹的啊?不对啊,文澹不太喜欢吃甜食,难道是送给别人?”
张行孜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在骁锐军凯旋之前,打了胜仗的消息已在成都传开,同时传开的,还有行军都统张行孜其人。
张行孜一战成名,这才让人们知晓,原来他是曾经的检校太尉之子,人们都称赞张家虎父无犬子,当听说他只有二十来岁时,都称他必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日之后,骁锐军返还成都。
子城崇礼门外,皇上派来的接风大臣,已在恭迎他们。同时宣华苑凌波殿,也已摆上金谷大宴,准备犒劳出征将士。
过午时分,张行孜才将公事忙过得以回家,他先给母亲报平安,留下一盒糖霜,然后抓鬃上马,带着另一盒直奔教坊而去。
与约会那日一样,张行孜找到教坊内务管监,准备请管监再帮忙,传递一下东西。
管监倒是认得他,上来就是道喜:“大人出师大捷实乃幸事,恭喜,恭喜。获得如此功绩,也一定会陟升高位了。”
张行孜虽还未受赏,升官却是板上钉钉之事,他也并未推诿,微笑道:“谢刘公公良言。”也没再说别的,开门见山道:“刘公公,劳您再将这个盒子,交给上回那位女子。”
管监接过盒子,却皱起了眉头:“上回?”
张行孜以为他不明白,指名道姓道:“对!琴瑟部的乐女,费蓉儿。”
管监马上放低了声音,“您说的是费慧妃啊,下官不敢妄称其名,她已经不在教坊了。”
张行孜脸色一僵,“您说什么?”
管监慢慢解释道:“想来您出征在外,是不知道吧。前不久,皇上纳娶她入了宫,现在她已贵为皇妃了。”管监似乎并不知道他们关系,竟然笑着道:“从教坊走出去,一跃就成为慧妃,真是凤凰飞天啦,这件事实在稀奇,教坊也为此热闹了好多天……”
张行孜听闻此言,仿佛遭受当头一棒,他脑袋里直嗡嗡作响,一切对他来说太过于意外,即使管监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仍然难以置信,他面如土色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张大人……”
“张都统……”
管监话说完后发现不对劲,连连叫了他几声。
张行孜回过神来,竟一言不发,他转身去牵马,步履竟是蹒跚难行。
管监再次叫了他:“张大人,您的东西。”
张行孜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这一盒遂州糖霜,就送给刘公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