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赤凤宫。

一个身材矮胖的宫女轻轻推门进入，碎步来到里殿的卧榻旁，脸上挂着那种下人在主子跟前常见的笑容。

张皇后问她：“这么快就觑探过了？那皇上今晚在哪里过夜呢？”

“皇上在承乾殿已经入睡，没有去往别处。”

站着回话的人，是张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侍女——冰盈。冰盈从前的姓名叫蔡盈。那时张皇后初入赤凤宫，觉得身边的侍女们必须得冰雪聪明，于是出于自己的喜好，给她们有加“冰”字的，有加“雪”字的，冰盈便是其一。

要说后宫的侍女们，特别是各皇妃身边的，一般都是容貌俊俏的少女。冰盈年龄有近三十，除了年龄稍大而外，她的外观也算不上俊俏——她是那种五短身材。

她的形象那样普通却还长留在张皇后身边，自然跟她在做事情方面受张皇后青睐不无关系。

冰盈替张皇后所做事情中，有一件是每日必办的，那便是每天到了夜里，都会去承乾殿那方打探皇上去处，然后回来将消息报告张皇后，张皇后会依照情况再作出新的指示。

就说这一次，皇上其实并未入睡，冰盈的回答却是作了隐瞒。冰盈缘何隐瞒？那是因为曾经有一次，张皇后让她去打探消息，皇上在承乾殿正准备歇息，她返回后如实报告，那天张皇后正是寂寞，便命她去将皇上请来，结果一去却惹得皇上动怒，不仅事情没有办成，回来又再次受到主上痛骂。

服侍张皇后多年，冰盈也学得更聪明了。现在她打探消息回来，多数时候的回答，要么是皇上已经入睡，要么是皇上去了别的妃嫔宫殿；偶尔一两次假装请了，只说皇上未同意罢了；只有在极少数时候，当得知皇上当日心情特别好，才会真的请一次。

当然冰盈找准了时机，还真有成功的时候，这也就成了张皇后每晚不断的念想。

除此之外，冰盈打探皇上去处，还有一个更为隐蔽、更为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在整个皇宫中，也只有张皇后与她二人知道。

“这么早就已入睡？”张皇后半信半疑，随之深叹了口气，望着枕榻边一副鸟架上的鸟儿，很遗憾地说道，“今夜他不来，皇上也不会来了，看来也只能逗一逗它玩了。”

张皇后说着，伸手抚摸那只鸟儿——那是一只大鹦鹉，周身羽毛洁白，看上去如一团融雪，非常适合主人华贵的气质。

“皇后不必哀伤，”冰盈立马岔开话头，语气阴怪地说，“奴婢虽未请到皇上，但打探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张皇后转眼，目光落在侍女身上：“何事？”

“奴婢听说昨日，慧妃前去承乾殿，要皇上带她出宫游玩。”

张皇后听到此，突然蹙眉问：“有这种事情，那皇上答应没有？”

“皇上当时政务繁忙，没有马上答应。慧妃便在今日早晨又去求皇上，结果还是一样，她便自己去了。”冰盈细说打探到的消息，补充道，“去的地方是薛涛故居，奴婢猜测她应是赌气。”

冰盈喜欢在汇报时，将打探到的消息掺加自己的看法，如此显得自己冰雪聪明。

张皇后恨恨道：“才来多久就这么任性，开始学会向皇上讨宠了。想是那日来赤凤宫受训的不够，过几日太后寿辰时，得再好好整整她。”

“确实如此！那日教训她的下人，可把奴婢手心都打肿了，没想到她还不识趣。”冰盈附和，两个小眼珠子一溜，继续说道，“奴婢近日在思考一个问题，总觉得怪怪的。”

冰盈陡然压低了声音，神态有些鬼祟，彷佛已经窥得什么玄机似的，张皇后再次将目光注视她，她慢慢讲道：“奴婢觉得……慧妃进宫有预谋！”

张皇后一脸惊惑：“从何说起？”

冰盈向张皇后凑近了一步，讲道：“慧妃是在寿光阁与皇上相识的，当时她弹曲出错，此事皇后您也知道，宫中都说她技艺欠乏。可奴婢私下去教坊打听时，却听说她琴艺极好，奴婢不信，一连问了许多人，证实了此事。试想一个技艺精湛的人，怎会那么容易出错，而且恰好是在皇上晚宴上，难道不是有意引起皇上注意？”

张皇后回味良久，缓缓点头道：“她真是煞费苦心了！她这是在像李艳娘学习，把向皇上敬献乐舞当作终南捷径了。”

“这只是预谋！还有诡异之处！”冰盈小眼珠子放光，续道，“慧妃初到教坊技艺就在众人之上，想必她家境殷实才出得如此技艺，大概也因为不缺钱财买通了教坊，才有机会被挑选入宫演奏。而问题在于，她自身状况也都还好，为何不在选良家子时入宫，偏偏要走这条不太实际的路？因此奴婢怀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慧妃的状况岂止是“还好”，在后宫中都是佼佼出众的，冰盈故意如此一说，也是怕惹怒了张皇后。张皇后自然心知肚明，她神色愈发凝重，说道：“如此说来，本宫倒怀疑起她的家世了。”

“对！她的家世，正是值得怀疑之处！”

“你派人暗中查查她的家世，将她家人有何前科，有何不为人知的丑事，都给本宫一条条查清楚了。”

“遵皇后命！”冰盈谄笑覆面，只管唯唯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