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已经是后半夜了,太后所住的福寿宫中仍然灯火通明,已经屏退了所有宫娥的福寿宫大殿里一片安静。
陈尚宫与太后同时席地而坐,地上铺着锦绣红毯,不染一丝尘埃,即便席地而睡也没有关系。
陈尚宫显得有些兴奋,不知从哪里带来了一个青色包裹,将之放在太后面前,随后快速打开,将自己这几个月自秀女们身上所得到的好处尽数呈现在太后面前。
只见太后一身黑色衮服,端坐在地上,等待着陈尚宫。
“荣姐,你又得到了多少好处啊?”太后坐在一旁笑到。
陈尚宫像个得势的小人,笑得合不拢嘴,道:
“嘻嘻,娘娘且看,这就是奴婢在选秀时搜刮所得,还好娘娘将皇后打发了,不然奴婢就惨了,这些好东西就不属于我了。”
包裹完全打开后,眼前全是些金石玉器,还有各种翡翠明珠,琳琅满目。这些东西,不用问也知道是此次从秀女们身上搜刮来的。
陈尚宫拿着这些玉石宝珠,一时间高兴得忘乎所以,整个人也笑得合不拢嘴。一切有太后为她撑腰,只要她不把天捅破了,即便是皇帝为难她,太后也有能力为她平息一切争端。只是,这一次因为有陈凤颜的参与,让她险些被惩处,此刻终于有机会将自己得到所有好东西拿出来给太后观赏一下。
太后深居后宫,自然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不过,两人相处已久,情谊深厚,自己有了好东西,无论如何,也要给太后分享一下。
她自里面挑出一对金石耳环,对太后道:
“太后,你看,这一对金石耳环是礼部尚书的女儿给我的,乃是金镶玉的做工,精巧,细致入微。”
“哎!可惜,我老了,这些东西用不着了,你留着吧。”太后笑笑而已。
听她嫌弃自己老了,陈尚宫心疼道:
“太后不老,太后即便年岁大了,也是倾国倾城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也不是不可能的。”
听她这样说,太后不仅没有嫌弃,更是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就你嘴甜,不过,我很受用,可惜,武帝去的早,不然……”
不知怎的,她忽然不敢再说下去了,变得有些惆怅起来,陈尚宫忙道:
“太后,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咱们还活着,就要向前看,不要向后看。”
太后深以为然,点点头,道:“不说这些,快给我介绍介绍,都还有些什么好东西?”
“是”
陈尚宫领命,自包裹中仔细搜索好看的物件,一一给她介绍。
“太后你看,这是伊犁产的羊脂玉雕刻的发簪,这玉可真是温润无比,是开国候之女给我的。”
又从里面拿出一只镯子介绍道:“太后你看,这是户部尚书慕毅之女给我的,虽然只是镯子,但做工不凡。”
太后也看得出那镯子做工不凡,但是,她什么没见过?只是荣姐喜欢,她也跟着喜欢。
忽然,陈尚宫指着玉镯上面的字给她看,说到:
“太后你看,这镯子还是两个人的定情信物嘞,上面还写着“陈周百年好”的字样呢。”
她仔细查看着玉镯上面的字,忽然又惊讶道:
“天呐,太后,这字是将玉镯雕出字形之后,再将金水融化倒进去的,这做工,实在是不凡?”
听闻“陈周百年好合”几个字时,太后眉头一皱,突然想起一些往事,但是,她没有即刻表现出来,等陈尚宫慢慢道来,等陈尚宫说完之后,她才伸手,道
“荣姐,将这镯子给我看看!”
太后什么宝贝玉石没有见过!然而现在却向自己索要一枚玉镯!虽然有些奇怪,但陈尚宫高兴不已,能得太后赏识,她自然跟着脸上有光,毫不犹豫将镯子给了太后。
“太后竟然看的上这镯子?这镯子虽然不凡,但这包裹中比这个好得多的东西多的是。”陈尚宫奇怪道。
只见太后摇摇头,突然变得严肃,低声道:“荣姐,这乃是我一故人之物,以后便交由我掌管,你也要切记,不要将一切事情说出去,否则,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看见太后突然变得一脸严肃,陈尚宫也意识到其中不对之处,不再追问什么。
太后那写那只手镯,不停把玩,最后直接带在手上,有些不合,原来的主人的手是比她粗一些的,现在戴在她左手手腕上,有些显小了,望着这玉镯,太后一时之间变了脸色,再也不复刚才那般。
“荣姐,记住,这只玉镯乃是我一个故人的东西,万万不能走漏风声,还有,你说,这是谁给你?”
“是户部尚书慕毅之女,慕沉香。”
“是她?她怎么来了?”太后疑惑到,脸上写满了焦虑。
“罢了,既然来了,我便等着她,且看她能爬到什么位置。”
然而,无人能回答她,这宫里太过寂寞,当年的故人也不见了,知道当年事件的人,也许只剩下自己了,所有的过往,都被时间变成了云烟,唯一不变的,是每时每刻挣扎着求生的人。
屋外下了一夜的雪,然而,无论这雪如何深,无论冰冻如何深厚,仍掩盖不了这宫中想要生存下去的人们。
采人院中,几个侍候慕沉香洗澡的宫娥退下去了,她也终于能够好好休息一番,然而,就在半夜里睡梦正浓时,床头却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慕沉香虽然睡着了,但是,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是紧绷着的,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很久,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她总是绷着神经,哪怕一点风吹草动,她也会被惊醒。
虽然这声响极其细微,但仍然让她不安,猛地睁眼,看不见任何人影,只看见窗户中透过来的白色雪光。
“谁?是谁?给我出来。”她怒声吼道。
然而,黑暗中不见任何人影,更没有任何声音。
但是她可以确认,这屋子里有人来过,而且,还未离开,只是她看不见,那个人肯定不是鬼魅,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即便看不见她,她也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就是你每夜都盯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是来杀我的,为何不快点动手?如果不来杀我,又为何不出现?”
方才是怒声吼到,这一次,她不敢大声说话,宫里时时刻刻都有人在巡逻,如果被巡逻的禁卫军发现了,她定会被其他采人以及嫔妃质疑已经失贞,从而害了自己。
“如果你是想要帮我,那么,为何要偷偷摸摸的?”慕沉香再次问道。
这一次,房屋中终于有人说话了,虽然看不见人,但仍然能听到她的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只听她幽幽说道:
“入了宫,你已不再是你,昨晚,你做的很好,虽然没有真情,但也算将那皇帝唬住了,接下来,嫔妃之间的都争才刚刚开始。”
“你!你是来帮我的?”慕沉香疑惑到。
然而,这一次,那个声音许久没有说话,慕沉香屏息凝神等着她说话,片刻之后,她才又慢慢说到:
“点灯,床头,有我想要对你说的话。”
慕沉香急忙拿出火石,将房间里所有宫灯全部点亮,当房屋被烛火照亮之后,床头支撑着床帐的柱子上赫然有一把手指长宽的匕首插在那里。而那个人,那个声音已经消失了,慕沉香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没有开门,也没有关门,她是如何进来的?又是如何出去的?慕沉香再次仔细查看这房间里,根本没用发现任何踪迹,来人不是鬼魅,却比鬼魅更恐怖。
床头上的匕首上还带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若是有话想要告诉我,直说便是了,何故多此一举?”她嗔怪道。
她人已经离开,慕沉香再找也不可能找到,只能拔下那一柄匕首,将它扔在床榻前的一方桌子上,自己则坐回床榻上低头阅读。
只见上面写着:
“挑选身上有药香之人,手上有茧之人次之,再有目光如炬之人,阅后即焚。”
慕沉香不禁疑惑,若是想要告诉自己,为何不明说?还要费这功夫?
此时,窗外传来一声鸡鸣,将沉思中的慕沉香惊醒,那鸡鸣不是真正的公鸡打鸣,而是由太监学着公鸡一样叫唤,以传递时辰。
“糟了,五更天了,我还没有睡好。”
她的身体疲惫不堪,想要好好休息,一晚上全被破坏了,抱怨一声,她赶紧熄了烛火,躺回床上继续睡。才闭上眼睛没有多久,很快,眼前又被一道亮光照射在眉眼上。
天亮了。
慕沉香不得已,虽然想赖床,但现在恐怕不是赖床的时候。
果然,她起床后才刚刚梳洗完毕,院子前便有人进来了,还不止一个人,只见领头人的手臂上搭着拂尘,双手间拿着一块黄色绢帛。
他是个太监,虽然有些年纪了,但是仍然与其他太监不同,哪里不同?自然是他一身傲气,这人,便是慕沉香的义父杜明礼。只见他身后还跟着两排宫娥,共八人,手中抬着一方黑色膝雕端盘,盘中盛放着各类瓜果以及衣服,饰品。
杜明礼走入院子中,高声宣道:
“请沉采人接旨。”
慕沉香开了门,走出大门,虽然讶异来人竟然杜明礼,仍旧不慌不忙,跪谢道:
“奴婢慕沉香,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