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烟雨。
朦朦胧胧之中湖面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一艘庞大的游船冲破层层迷雾,船尖如利刃出鞘,直直显出了全部船形。
整齐厚实的大红色船帆之上飘扬‘苏府’二字。
随即,一艘巨大的船影影绰绰地从烟波浩渺中露出了个头,船头的飞天大鸟栩栩如生的盘踞在左右,威风凛凛缓缓驶来。
此番阵仗,寻常人一眼就瞧出是个富庶的大户人家。
此时已经进入晚秋,天气飒爽,清晨会到湖面泛船游玩的人不多,到了傍晚,人才会逐渐多起来。
苏府租借的大船上。
此时,珠帘叮当声起,有人掀帘而来。
听见动静,苏小小只是略微一抬头,微微惊诧,张大嘴巴。
瞧见来人,突然变得有些不自在,端正好坐姿,看着苏澈和白理事。
昨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吐出那句话,今日依旧稳如老狗的白理事,瞧见苏小小精心打扮了一番的模样,嘴角弧度微扬,碍于苏澈在场,不然他又要调笑几句才肯罢休。
两人经直掠过苏小小身边,一左一右坐下,苏澈在左,白理事在右。
昨日场景委实尴尬,半响,苏澈将苏小小赶出了前院,自己独自留下来。
听说直到亥时才从白理事的寝房出来,回到自己的竹苑。
期间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有苏澈和白理事心知肚明。
经过昨天一遭,苏小小不知自己的目光该放哪里,只好盯着眼前一桌子的美味——香山烤鸭,锅塌里脊,驴肉红烧,清蒸白鱼,用炽热如火的目光深深的盯着他们,仿佛怕他们从自己眼前飞走一样。
嘶嘶……苏小小不知觉吸溜一口水,双眼放光,她发觉还是吃的最实在,不会骗人,这香味,她快忍不住了。
“小小,吃吧!”苏澈望着苏小小一副恨不得扑上去,横扫千军的姿态,不免觉得好笑。
不过,他半点也笑不出来,略微带着复杂的眼神落在动作灵活撕扯鸭腿的苏小小身上。
这个丫头待在自己的身边,还是这样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若是让她跟随白理事去上京……
不说别的,她自己能同意吗?
况且别看小丫头一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好说的样子,其实只有与她相处多年的自己和绿意才知道,这个丫头藏在骨子里的倔强和要强。
她若是认定的事,别说是他,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
若是她自己不肯,别说她不愿,自己也不愿委屈了她。
如今碧玉年华一转稍逝,他一年看着她一年长大的,她什么样,自己再清楚不过。
那上京是什么地方,鱼龙混杂,称之为龙潭虎穴由不可及。
小小她心智未开,单纯又善良,若是有人对她图谋不轨,用心险恶,故意哄骗了她去,依照小小那芝麻绿豆大一样的脑子,铁定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呢!
哎——
苏澈心好累。
再一想……
若是遇上什么事,她这性子好比‘哑巴吃黄连,有嘴也不愿说’,什么事都喜欢自己藏着掖着,去了上京吃亏能当饭吃,他怎么能放心的下!
只要一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娇花若是那一天被谁折了,苏澈便心力交瘁,一夜难眠。
但是,昨日夜里回了竹苑,苏澈也不是没有想过白理事说的问题。
白理事同他说的话此时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令他愁肠百结……
昨日。
苏澈将苏小小赶回了自己的院子,独自留下来与白理事对峙,此时的他显得颇为恼怒,但是一向良好的家教和君子的作风让他忍住想要暴揍一顿白理事的心,他看着昔日的同窗好友,压了内里的火气,道:“白理事给我一个解释!”
白理事:“借用令妹三年救命!”
苏澈:“……”不要逼老子动手!
“说人话!”
白理事佯装身体孱弱,掩唇轻轻咳道:“子许,我什么事都未瞒着你,曾经跟你说过的话也是真的。”
苏澈额头上青筋爆起,依旧稳如泰山的坐在镂空雕花的红椅上,仔细听他说完。
“你也知我没有多少年的活头,起因便是我七岁那年不慎落水,落水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多年缠绵病榻,未见起色,我父亲不得已还请了一个老和尚给我算命,老和尚说我命里有此一劫,若要安稳度过,必需找到那个能窥探阴阳的人,那个人我找到了!”
“她便是令妹,苏小小!”
白理事说完,又哀戚戚的倚靠在青木榻上,无奈叹息一声,“我自认为自己不是圣人,贪生怕死是人之本能,我想多活几年,一直以来,便也是走亲访友,托他们替我留意找人一事,此事,子许你再清楚不过!”
“我找了她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我想带苏小小回上京,找到当年那个给我算命的老和尚,求他破了我的劫数。”
白理事言辞恳切,真挚又认真道:“三年!只要苏小小待在上京三年!”
“这三年里,我一定护她周全,像你一样,仔细用心的呵护她,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的伤害!”
白理事说到此处,情真意切,神情恳恳,不得不让人相信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不掺任何的虚言。
一时之间,过于惊骇,苏澈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
“你说,你让我替你找寻八年的人就是小小?”事到如今,苏澈还是不敢相信,“你肯定认错了!小小天生愚钝,从来就没出过太平院,那个老和尚怎么可能见过她,知道世上有此人?怎么可能是她!”
“你肯定认错了!”
“错不了!”白理事笃定地将自己的掌心摊开给苏澈看,“你曾见过的,我手心有当年老和尚种的封印。”一朵莲花形状的符号出现在白理事的掌心,而自他掌心蔓延出一条黑色的线条,“这条黑线当时在我发病的时候,几乎要爬到我的大拇指高的地方,那一晚是苏小小救了我,我只要一接近她,这条黑线就消散许多,并且有隐退的趋势。”
“那一晚……”苏澈惊坐而起,“昨天不是野猫闯进你的房间,是小小?”
说完,白理事也怔了好一会,不小心说漏嘴,他只能用上平常惯有的微笑,看着苏澈,提醒道,“子许,你冷静点,我现在是病人。”
苏澈看着白理事的眸光闪露一抹寒光——他这哪里是领了一个朋友回来,他是招了一头恶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