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希离开后,他依然逗留在那里。
空调风吹着他,纯白棉质的T恤外,外面是黑色的短袖衬衣。垂着头,黑发茸软,发梢随着空调风细小的飘动。
他在发呆,林蔚满透着白色的玻璃窗在外面看他。
她想,似乎不应该去怨他。因为自己本就是没有资格的一个人,无论是他的私生活还是工作身份。她的存在应该是尽她所能,给他更好的。
自己只是幸运的来到这里,没有人规定人一生都不可以撒谎。更没有人规定,是朋友就要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
是她越界了。
“你准备呆到什么时候?”她走到他身后问。
朱思尧回身,眸子温和的看着她,可言语却是很坚定:“小满,我不会和喜欢的人分手的。”
林蔚满愣住了,干净如冷泉的眼睛看不懂对面的男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要不要对他笑。
哑言。
朱思尧叹气,总归是自己的错。态度还是需要和善一点,他正要说话。
林蔚满转身走了,她的眼睛里的光暗了...
掩上门时,也未曾再看他一眼。
她竖起刺时,难以接近。
又是黄昏,本来是挺美好的天气。到头来却被自己的心情给搞砸了,好天气坏心情。路上车水马龙,她踱步而行。
林蔚满的心,从他说出不会和喜欢的人分手时,就开始慌乱的跳动着。她猜想着这是失恋吗,自己的出现是那么晚,还以为自己会是他生命中一个比较重要的人。
没想到,他早遇见了。
可怎么就那么难受呢?
她摸着湿漉漉的眼角。
一个人生活时,她没哭。被同学欺负、诬蔑时,她没哭。被领导骂个狗血淋头时,她没哭。被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一个劲的使唤来使唤去,累的不得了时,她即使委屈但也没哭。看见朱思尧被人看不起,她也没哭。
怎么因为他的一句——我不会和喜欢的人分手。
这么肯定选择一个人时,她却哭了呢?
原来这是喜欢啊,喜欢就是这样的感觉啊。好难受。
一定是很喜欢,才会那么坚定。真让她羡慕,羡慕的有些嫉妒。她从未被人坚定选择过。
她从未料到自己会对朱思尧动情,原以为只是仰慕。没想到自己和世人一样平庸,越是得到越是不满足。
竟然也曾期待过,和朱思尧会不会有可能。这后知后觉的暗恋,敲了一下自己木讷又迟钝的心脏。
以前,追逐朱思尧的脚步是期待与共同努力。时而梦幻,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自己也会这么好运,有幸认识陪伴。本是自己划的线,当初说做到不打扰只付出,是自己对喜欢的人的间隔。
怎么自己动心了?
恍然大悟的感觉最是不好受,瞬间清晰,自己会贪婪会羡慕。这一点都不林蔚满,她真的变了。
可是又惧怕着,这不清不楚的情愫,究竟是不是喜欢。
***
朱思尧从公司出来时,照例走到地铁站,搭地铁回去。看到林蔚满时,愣了。
“怎么没回去?你一个人?”他环视一圈,并没有看见元希。
她在这等了他尽一个小时了,她有话要对朱思尧说。
“思尧,你是对的。如果公司让你马上结束你的感情,你答应了,那就不是你了。”
满满微笑着,眼睛黑黑亮亮。
朱思尧被她这样坚定的样子感染了,他越来越觉得,无趣的女子其实很可爱。
不同方向的地铁,她先离开了。朱思尧还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不在视线中。她才终于敢把刚刻意伪装的自己,放松下来。
刚才那句让他坚持下去,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他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时,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拿反比例函数,来形容爱而不得的喜欢,因为无限接近永不相交。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的地坚持了不该坚持地。
可能,结束一段暗恋还需要好久好久。
“你还没开始,就不坚持了吗?他们又没有结婚,你完全有机会。况且你还在他身边,他女朋友这么久都没出现过,感情应该很容易瓦解的。而且,公司也不允许合约期间谈恋爱的。”
元希捧着半个西瓜,在中间用勺子挖出一个圆。第一口给了林蔚满,她知道满满最喜欢吃西瓜了。
满满嚼着西瓜,真甜。
复又,微不可见的轻叹:“我不能喜欢一个有女朋友的人,我也不愿意自己成为插足者。我不能让他女朋友没有安全感,她并没错。错的是我,这世界情字难解。”
“就说不让你太上心吧,早说过对你来说肯定很为难。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太晚了,不去不去!”
“哎呀走呀。”
元希带她去了一家静吧,有人在一个小舞台上唱民谣。很简陋搭建的舞台,放着架子鼓,电吉他,还有一个萨克森,几个麦克风。那个青年长相平平凡凡,但却享受着这样一个舞台。
他说:“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民谣,之前有人问什么是民谣。我一时间也解答不上来,有次看到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民谣其实在心里没有声色犬马,没有灯红酒绿。只有四海为家、各安天下。”
林蔚满很认同他这句话,鼓起掌声,带动着别人也鼓起了掌声。
台上的青年,取下电吉他。走下舞台,笔直的朝满满走去。绅士的鞠躬伸出自己的手,邀请她上台。
元希举着酒杯起哄:“我们林小姐啊!最喜欢民谣了!”
她不是第一次唱歌所以丝毫不怯场,安安静静的站在麦克风前唱歌。极少有肢体动作,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安安静静的。
片段中有些散落
有些深刻的错
还不懂这一秒钟
怎么举动怎么好好地和谁牵手
那寂寞有些许不同
我挑着留下没说
那生活还过分激动
没什么我已经以为能够把握
而我知道不再觉得失去是舍不得
有时候只愿意听你唱完一首歌
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
我最喜欢你——
她声音稍微有些哑,但又不属于那种烟嗓。听起来有些温柔,让人有很舒服的感觉,和她一样。
元希拿出手机,将她在小舞台上的样子录了下来。她从来都记得,那个曾经抗拒镜头和不愿在陌生人面前唱歌的林蔚满。现在的她,自信又美丽。
一曲完毕,她脸颊和耳朵都有些红。害羞也害羞,更多的是觉得遗憾自己的暗恋,原来这么惨淡。慌乱开始,又匆匆被迫结束。
她点了一杯酒,仰头喝尽。有些辛辣,喝的有些猛了,咳了起来。
元希说:“你是不知道,我给你录视频时,刚才唱歌的人过来问我,你是不是失恋了。”
满满抿着嘴,轻笑。可不就是嘛。
“这是他给你的,诺看我录的。”元希将桌子上的钢笔递给她,又把刚才视频划到某个时间段。
手机里视频镜头晃了几下,没有拍到刚才唱民谣的青年,但是有他和元希的对话。
——你好,你是她朋友嘛?
——是啊,怎么了?
——她失恋了吗?
——应该是吧。
青年安静了一会,元希又将手机举起来继续拍林蔚满。两三秒后,青年从兜里掏出一支笔,递给元希。
——可以帮我把这个给她吗?她好像是那种悲伤时不哭不闹的女生,她有些缺爱。
虽然看不见元希的脸,但从她语气里听得出她充满了戒备——管你什么事?
——不是,我没别的意思。这支钢笔陪伴我走过很多低谷,我希望她不要被失恋困扰。
元希道谢后收下了那支钢笔,见青年要走,喊住他:“你要走吗?”
手机镜头录到了青年的脸——对啊,怎么了?
——你怎么不自己给她?
——干嘛要在意陌生人呢?
也是啊,陌生人给的温暖是生活中的善意。没必要再客客气气的归还,爱是传递的。
——我在录她唱歌,要不你说点什么,让她看看?
——好啊。嗯...春眠不觉晓,秀儿到处跑。夜来风雨声,秀儿变烧烤。
元希超大声的笑了,青年说——你笑了吧?哈哈,那她估计也会笑,笑起来就好。
——兄弟,厉害。不过不一定,我闺蜜可高冷了。
看到这时,林蔚满真的笑了。还以为自己是个伪装高手,没想到还会被人看出是个悲伤的灵魂。
她问:“我失恋的样子很明显嘛?”
元希重重点头,把玩着青年送的钢笔:“明显!脸上都是伤心。”
有人悲伤时大哭一场,一阵宣泄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看自己笑话。对于不公,他们用拳头回击。有人悲伤时不哭不闹,喝口酒睡一觉。
林蔚满是后者,对她来说,唱一首歌已经是宣泄过悲伤了。
元希很严肃的看着满满,她知道自己在笑,但却不知道自己哭了。元希伸手去摸她的眼睛,长睫毛扫着她的指腹,她对林蔚满像是对待自己孩子一样,这个女孩总是让人心疼。
“我们是家人,满满,你可以依靠我的。”
她好想说些什么话,想说自己不光是难过无疾而终的暗恋。她难过的是整个自己,处于黑暗的时候。她似乎从来没有办好过任何一件事情,没有家人,没有爱情,没有开朗的性格,更没有明媚的笑容。家人这两个字,真遥远。
曾有个女人说,那是你的家。
元希的暖,她一辈子都记得。
心脏忽而疼痛,她抱住元希痛哭。
她说,我从来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爱情也是,亲情也是。为什么我那么孤独,元希你和我做朋友会不会很辛苦。
元希拍着她的后背说,好姑娘,才不辛苦呢,不要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