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蛮王还没在战场上磨砺过一番厮杀打磨出自己的杀人技出来,只凭借一身蛮力打遍了蛮族部落罢了,盲眼少女井底之蛙误以为他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径直闯到郑府来,想以武力取胜,事后谈生意的时候也好有些底气。
可惜,他遇到了我。
郑兄眼瞧着父亲大寿的日子竟然有人在家门口闹事,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了,我原先以为府里的高手总会来料理的,但郑兄却悄悄告诉我,府里的高手都派出去做一桩好大的机密事业去了,本来也是,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不按常理出牌在人家过寿时打上门来。
我瞅着郑兄面色颓然,心想这蹭饭也不能白蹭,就出手了。
我当时是来吃白饭的,也没带什么兵刃,对面的还有个姑娘,我生怕把人家打哭了,就借了套管家的服饰,装成老管家的样子,偶尔咳嗽几声,装作大病在身,就算输了也有理由辩驳。
先是第一拳。
龙摆尾。
拳拳到肉击在他心口,露出老大一块拳印来。
蛮王吃痛,回首就是一记直拳,他行拳没什么章法,甚至连要害都不晓得,只是凭借自己一身蛮力,独孤离瞧着也觉得暗自可笑,行避中加了些暗劲叫他更焦头烂额。
蛮王打不着他,一阵怒吼,盲眼少女双掌齐出抚慰他的头顶,默念经文:“亘古长恨,这里是来自不朽先行者风里希的后裔,她创造了一个纪元,而我们成为下一代的世纪,她赐予我们——武勇!”
阿蛮被伟力包裹着,沐浴在神圣光辉里,忽地勇敢起来。
他怒吼,拳劲也大了好几分,甚至出拳也有了章法,那一刻好像被魔神附体一般。
径直一拳。
明明还是如同先前一模一样的一拳,但独孤离却恐惧到避无可避!
他心里算计着各种各样的闪躲,却没有一个可以成型的闪避。
不管怎么躲都躲不开么?
那就硬碰硬吧。
狭路相逢,勇者胜!
独孤离同样出拳,小小的拳头还不及阿蛮的二分之一,可两人碰撞却恐怖如斯!
像是两把长剑碰撞间发出的轰鸣!
短短的几息时间,两人却拳对拳硬生生轰了十几记!
“亘古长恨,这里是来自不朽先行者风里希的后裔。伟大将秩序开辟,风里希锻造规律的剑,唤!风伯雨师!”盲眼少女再次吟唱道。
原先阴暗的天空忽然开始降雨,而且只在这狭窄的郑府门前,每一滴雨滴都好像一把匕首在独孤离身上刮出一道道伤痕,残冷的风又吹开血淋淋的皮肉来。
他整个人都浴血而战,这下子他是真的怒了,原先以为只是对付两个小角色,哪里想到会落到如今这副田地,瞧自己的朋友在看着,哪里肯落得更加丢人的地步。
他摆了个云隐沧澜的起手,喊道:“风里希是上古神女的名讳,后裔久居西南深山,你使得蛮荒的古老巫术,你不是普通蛮族,你是谁!”
他继而吟唱道:“亘古长恨,不朽的先行者风里希会给予你新生,治愈从她那里得到荒芜到繁荣的升华。”他话音刚落,身上的伤口便渐渐古怪地愈合了。
盲眼少女虽说看不见,却听见了他的质疑与吟唱,内心深处有一道不明闪过,慌乱地问道:“阿蛮,怎么不打了,那人是不是也会我们蛮疆的巫术?为什么他用的与老祖传授我的明显不对?”
她轻抚阿蛮的伤口,虽说瞧不见,却好像也疼在了她心里,又因为实在是害怕对面的那个对拳的疯子,竟吓得哭了出来。
阿蛮轻道了一声是,他已是被对面那个管家装扮的人打怕了,在蛮荒里除了当年的老蛮王和老祖,谁也接不了他三拳,可眼前这人已经与他硬碰硬近百拳了!但他依旧生涩地帮盲眼少女拭去眼角的眼泪。
好笨拙,也好温暖。
她转哭为喜了。
“我是蛮族公主赫连锦书,奉我父王之命前来郑府找郑悟穹郑大人谈事的,还望通禀一声。”她从阿蛮的身上跳下,低调行礼,“这是我的守护者段蛮,你们叫他阿蛮就行了。”
守护者,独孤离肃然起敬,他知道所谓的守护者就是主人身边的仆从,一辈子默默无闻低调行事为主人解决一切难以解决的麻烦,保护主人的安危,一旦主人出了事,守护者也必须亲手了解自己的性命,这种古怪诡异的仪式想不到还存活于偏远的蛮疆。
“原来你还懂礼数啊,在下独孤离,那位躲得远远的就是郑悟穹老大人的亲生儿子郑天霆,我就一蹭饭的,你让他帮你通禀吧。”独孤离指了指躲在府门口石狮子后的青年广郡侯郑天霆。
“不知独孤先生师承何处?怎么习得的我蛮荒巫术?”她瞧着是个懂礼的,实则还是个按捺不住性子的野丫头,直来直去没有什么弯弯绕。
“家师王禅。”独孤离也回礼道。
他瞧赫连锦书一副迷糊的样子就知道她涉世尚浅,连自己师门也不晓得,微微一笑:“姑娘还是回家问问老祖吧。”
赫连锦书觉得她被嘲讽了,正欲发火,郑天霆便出来打了个圆场,“两位何必呢,锦书姑娘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快进来歇歇。”
他们未曾瞧见远远地有个人影瞧着他们,是个中年人的模样。
上了酒桌,独孤离自己抬了一张席子自顾自地躲在角落里自斟自酌,贪图片刻的安宁,他的一响贪欢大抵也就落在此处了。
郑老大人坐在首席上,按礼要向在座的所有贵宾敬酒,但老大人显然也是图个方便,只喝一杯敬了所有人,也就急匆匆走了,大家也都不拘于礼数,各自回了一杯,也就开动了。
忽而有人丢了筷子仍在堂上,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旁人似乎是没怎么留意,郑天霆却是瞧见了,气急了,瞪着那个扔筷子的年轻人拱手道:“这位兄台不知有何见教啊?”
那年轻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肉太老,汤太凉,筷子太脏。”
心太老,已经腐朽。
人走茶凉,凉了人心。
府邸太脏,尽做些肮脏龌龊不堪的脏事儿。
郑天霆听懂他的暗讽,脸色煞白。
独孤离呵呵笑道:“兄弟冷言冷语,文辞精炼,颇有些名家风范啊!”
他好像没听出来是在嘲讽郑家似的,依旧夸赞冷面人,想要打个圆场。
“恶棍,我当不起你们郑家的夸赞。”他直接撕下了自己还算礼貌的伪装,对着郑天霆就是一顿臭骂,“旧村全村被人屠了个一干二净是不是你们郑家做的?”
“城里姑娘跳了护城河是不是因为你郑府年轻一代有人用强胁迫了她?”
“年初时候你爹给当朝宰相献了十万两问他讨要了什么东西是不是你们郑家提的交易?”
一个个问题。
一连串的杀人诛心。
郑天霆沉默了。
满座皆惊!
独孤离捏了捏拳头,想必自己是一刻不得闲了,郑家的高手都出去做事去了,如今府宅空旷,只靠自己一个人,不过对面那个年轻人手段着实一般,想来不难对付。
“我替郑伯伯回答你吧。”
赫连锦书依旧躲在自己的酒席后吃酒,她是不能睹物的,全由段蛮喂她,她也是着实放心,完全不怕阿蛮喂她吃下带毒的。
“旧村在郑家的封地里归郑家管,前个月他们那里有个男的娶了我蛮疆的姑娘,遗憾的是,姑娘在出嫁的路上被土匪劫走做了压寨,郑家出了城卫救了姑娘把她送回了村里,可村里人都嫌她不干净了,他们不去埋怨山贼埋怨姑娘不守妇道!村子里腐朽的老头子们将她沉溺在江里了,姑娘的尸身就一直睁着眼送入了河下游再也不曾沉底。”
在座的所有人都觉得阴风阵阵,有些惶恐不安,好像那姑娘的魂灵就在跟前似的。
“我此次来的一桩事就是跟郑家商讨这桩子事,那旧村被我蛮疆屠了,心想着不能跟郑家闹了矛盾,特此前来说明一声,还有,纠正你一下,郑家好像早就听到了我们要来屠村的风声,事先已经接走了一批没有参与过此事的村民了。”赫连锦书掰着手指头算到。
独孤离大笑道:“姑娘果然是蛮疆人,虽然蛮夷了些,但是真性情,那些腐朽着要随古礼说这姑娘不守妇道的当真该杀!”
赫连锦书娇俏的小脸也露出一丝温婉的笑意,豪迈道:“独孤兄真是我辈真性情,不像某些人做事之前不先问个清楚就来赚虚名,呵呵,伪君子。”
冷面的年轻人更加愤怒了,拔出腰间佩剑指向赫连锦书:“我,龙入云,向姑娘挑战!”
“阁下向个盲女挑战?”独孤离挑挑眉,对龙入云颇为不喜,“我倒是想看看阁下有几斤几两!”
他从席上随便抽了一根筷子喝道:“我,独孤离,向阁下讨教一二!”
说罢,筷子在手上甩了个剑花,直刺了过去,在空中千刺万刺,好象一朵圣世彩莲徐徐绽放。
龙入云也是个死心眼的,不为对方用筷子羞辱他而感到羞恼,反倒认真起来,任凭筷子在长剑格挡中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仍自逶迤不动,不动如山!
独孤离又换了使筷子的方式,将它当作匕首使了,顺着长剑的剑锋径自划破了龙入云的衣角。
他又将筷子转了转,改成了棍法,敲在龙入云的天灵盖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好像是在敲木鱼一般。
“老和尚撞钟,敢问龙兄弟,大钟是青色红色还是皂色白色啊?”
他尚且在对招里还有余力讽刺龙入云做事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了好人,可龙入云却被他打闭了气,难以开口。
独孤离撤了招,“我还是把你先前发问的几个问题解释给你听吧,也省得你还不服气。”
欲知后事如何。
请听下回分解。
独孤离贱兮兮地笑道,却不经意间回头看向另一个与他相对的角落里。
那个中年男人,好像观察了许久了。
又是一个还没粉墨登场的角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