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把身边人撇下,独自跟着曾从文,从无业寺正殿前来到了百步外的后院前,这里的场景与他的想象一样,满目皆是敦肃淡然之氛围,院门年久失修,又像是被谁砸坏一样,如今只草草挂在门框边,匾额隐约看得到写的是“东山”二字,只是那覆盖的朱色掉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木匾的雕刻能看;门的两旁却新贴着对联,看去应是今年年初过节的时候贴的,写的是:
山无路洞空明,海煜生晴渡禅心。
“王爷,就是这儿了,姑娘还在等您呢。”曾从文幽幽说道,他心中有愧,并不敢直视珑。
“……”珑轻轻地踏石阶,推开房间掩着的木门,院中的香气令人眩晕,而推开门便传来了一股与众不同的清香,是曾从文听了无名的请求,打了几盆清水,分别放在窗前地等位置,把院中那一股浓香稀释淡薄,只剩下轻轻的一层水香和不知何处传来的花香,房内装饰素寡,皆以素木为床、案、椅、桌,其并无甚雕刻,可见素净。独床边之墙挂一画像,为一女子打坐于天涯海角边,该人面容溃烂,穿着素白,明显就是临煜国人自小而知的《海蟾得道图》。
小小的客房一眼见方,并无甚出奇,寻常人也许一眼便会离去,可如今素帐之内却传来暧昧不明的呻吟,像被轻轻地抓挠胸口一般,让珑心绪难安。
珑能听出是无名的声音,便准备前打开窗帘,可那手指刚要碰到床帘,便止住不动,后退到桌边说道:“是无名姑娘吗?”
床帘内的呻吟应声而停,又传来无名的声音:“正是民女无名,劳烦珑王从文武圣试盛景中脱身而来,无名罪该万死……”
不知为何显得格外柔媚动人,珑平日风流,女子见得多了,本并不在意,今日却觉得有趣,说道:“你让曾从文对我说有对于冯绍平不利的证据,若不是我赏识他,是绝不会来的,你有何证据,便说吧。”
“珑爷若只是赏识他,大可直接派个底下人来一探究竟,可见您……心中是有无名的。”无名的语气矫揉却不显造作,反而让人倍感舒适,心生怜爱之感。
“呵,”珑忍不住笑了出来,如果无名这个时候掀开床帘,便能看到一个脸横亘一条刀疤,面容可怖的男子露出了一个极度干净温柔的笑容,“你之前替我解决了丽华楼大盗一事,我心中有你,亦是自然。”
“既然如此,无名便能放心,请大人前来看看民女。”
珑悠悠地前,看着几乎不透光的床帘,伸手掀开床帘。
床帘一掀开,映入眼帘的无疑就是趴在床的无名,只是在珑的意料之外,面前的女子看来并没有招惹他的意思,而是……
为了方便医者药,无名的衣服已然剥去,与她的脸脖与手背不同,无名这半个多月以来风餐露宿却依然没有暴露在外的洁白后背就这样毫无遮挡地匍匐在珑的眼前,只她的脖子还轻轻绑着肚兜的绳子;而腰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全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再往下便是更深的血痕与伤口,只是草草地被人了药,铺了一层薄薄的布以此遮羞,只要微风轻轻一吹,甚至无名动一下,这张薄布都要跌落,只是以她如今伤口之重,也就只能靠着这样一张轻薄的布来遮羞,这张布只要再重那么一羽,无名都会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呐喊。
“……你”珑一时语塞,他绝没想到无名对他言之凿凿的所谓不利于冯绍平的证据,竟然就是无名她自己,一时间又因自己心中对无名产生了以为她就是平常自己身边的那些浪蝶的想法而自愧。
无名的手臂随意地摆放在头的两侧,面又覆盖着无名解下来的长发,她今日特意带的金色花冠如今就随意地摆在床头的里面,无名把头转向珑,嫣红的唇满是自己的咬痕:“我以大人为正人君子,今求珑王为无名作个公道。”
“你阐明便是。”珑没有继续看着无名,反而注意到了无名身旁随意摆着的野花,刚才那股空气中无处可寻的淡淡花香原来就是来自于此,那纯洁又些许破败的或白色或黄色的野花,让珑不得不想到无名。
那花,甚至那些水,都是无名请曾从文在请珑过来之前准备好的,无名心中清楚珑已经对她有同情可怜之意,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阐明,包括自己如何在刚开始因为阻止冯克荣惩治妇人孩子,还有自己的手娟因为擦手印而被监考官没收,后又被冯动了手脚,在面写满了作弊字句,以自己作弊为由滥施暴刑,导致自己手指,股后皆受刑伤损。
“……”珑暂且无言以表,就凭这样的小事又怎能轻易扳倒冯绍平呢?
无名看出了珑的疑虑,又说道:“且珑王如今已无退路,还请为无名作主,无名定能为您所用。”
“倘若我不呢?”珑微笑道,“你能奈何?”
“倘若珑王今日不帮我,只能证明我的眼光错了,您并不是值得我心中期待的正人君子,那我咳咳……”
无名后背裸露,又被掀开了床帘引入邪风,如今看来已经有些受寒咳嗽了,可那微不足道的几声咳嗽,却让无名痛苦得无法忍受,只能靠无名自身的意志在那里咬牙忍受,可是无名毕竟没有受过苦,纵使喉头只隐约哼了两声,可脸的泪水却骗不了人。
珑见状无奈地前,用手轻轻地抹去无名的眼泪,无名疼得咬牙,不能出声呵责,双手受伤又难以使用,只能别过头以示反抗。
珑却轻松地把无名的脸转过来,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正在停滞,二人都能清楚地看清对方的脸庞,却没有人说话,无名安静地让珑擦干自己的眼泪,珑也静静地拂拭着无名泪水划过的脸庞。
珑从心底喜欢无名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他阅历极多,自十四岁起他就走南闯北,见过临煜的大好河山,也见过各色神妃仙子,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美丽动人的眼眸;无名则不同,她的眼睛已经被珑脸那条从他左边耳前横亘跨过鼻梁直达右眼之下的刀疤所吸引,她从前在家师陈尚贤与堂哥林秋荇的口中,曾听过无数的英雄故事,泷脸这一条深刻的刀疤,不知道又藏有多少个少年意气风发的传奇呢?无名幻想中失了神,痛苦也减弱了许多。
“……”
珑完成了自己的动作,又拉了床帘,端坐到椅看着床帘,等着无名开口继续说话。
无名好不容易忍过了痛苦,才缓缓开口说道:“珑王今日若是不帮我,我就请曾大人领我告到冯绍平那里去,就说你强抢民女,奸淫掳掠。”
珑又说:“一个小小的曾从文能对我有什么威胁?”
“曾大人是冯绍平带起来的你我皆知,冯绍平必然对他欣赏有加,您不也是吗?”
“……”珑微笑。
无名继续说道:“如今您若是帮我向那杂种冯克荣讨回公道,我必会成为您的剑,在圣的面前直刺冯绍平一刀,加之曾大人出于自责,已经做好随我共择一边的决定了,难道您不想要他了吗?”
“呵呵呵,既能为你报仇雪恨,又能有力地影响到冯绍平的朝野名声,更能得到曾从文,一举三得,看来对我应该是不容拒绝的好事了……”珑悠悠说道。
“是的大人,这事不容您的拒绝。”无名斩钉截铁地说道。
珑又走到床帘前,轻轻说道:“倘若我不呢?”
“你……那我只能请曾大人让冯绍平冯总管为我作主了。”
“我如今可以马解决掉你,再把外面的那个除掉,你知道他的伤可还没尽好吧!”珑的声音不大,却低沉地像只野兽,没有野兽会被人威胁屈服,这是无名心中突然冒出的感想。
“……”
“……”
房间内不知安静了多久,无名额满是汗水,才看见珑掀开床帘,他的嘴巴靠近无名的耳朵,“不过,见到你这样有趣的姑娘受苦,我是舍不得的,我想我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那就是……”无名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
“嗯,你很有想法,不过经历这次的事情后,你就只能为我所用了。”
“无名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只是无名与家师有过诺言,我有三不帮。”
“嗯?”珑正走到房门口。
“一不帮滥杀无辜;二不帮谋逆叛国;三不帮贪赃枉法。”
珑呆了一会儿,摇头笑道:“有趣!”
随即打开房门叫道:“曾从文!”
“卑职在!”
“进来。”
“善!”曾从文大喜,看来珑同意了无名的请求了,便匆匆走到客房内与其商议。
正殿那边响起了喝彩声,看来武试又开始了,不知奕诸表现如何,其余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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