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峰城主工锦步履沉稳,往内室走去。
大门前站着两名身着白衣的侍卫,他们胸前绣着背插双翅、张牙舞爪的神兽穷奇的形象,正是白峰城的标志。
两名白衣近卫见到城主驾到,连忙躬身行礼。
工锦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推门进入。
厅堂中放了一张长十五尺宽六尺的大木台,四面墙壁都是书架,放满了卷宗文件,这些都是白峰城所有政令、人事、交易、契约的档案。
这厅堂是白峰城主日常理事的地方。
白峰城作为大陆西北实力最强的武道宗门,已不啻于一个具备独立运作体系的割据势力,日常事务纷繁复杂,工锦每日都会在这里耗上至少三个时辰的时间。
堂内站立着一胖一瘦两个人。瘦者长发披肩,是白峰城的真武代表人“剑虎”工元锐。胖者面带笑容,是白峰城的内勤总管“镖虎”工钰。
工锦走进厅堂,在木台前的椅子坐下,元锐、工钰两人则自觉地站到了木台之前。
以工氏家族的辈分来说,两人是工锦的兄长,但以白峰城的职级来说,两人却都是他的下属。
工锦是一个很讲究职等级数的人,他认为在白峰城内,宗亲关系绝不能凌驾于职务等级之上。
工锦拿起木桌上放着的一个卷宗,阅读起来。
“镖虎”工钰在一旁道:“五弟,这是名剑山庄这个月缴纳的税钱账表。”
工锦皱眉道:“税钱怎么还没五万两?”
“名剑山庄那边说,今年矿石的价格攀升,导致铸剑的成本激增,压缩了山庄的获利空间。”
“这老小子是以退为进,又想打玄漓洞的主意了。”
“不错,老全确实提出,希望我们能将玄漓洞矿脉的开采权下放给山庄。这样,他们就不用去南方州域采买矿产,成本就能降下来……”
“告诉老全,玄漓洞是我们工家的自留地,他不要痴心妄想。矿石成本高了,就把兵器售价一并提高,这样就不会挤压利润空间。”
“抬高价格,不是买的人就少了吗?”
“这个问题他自己去解决。总之,名剑山庄每个月缴给白峰城的税钱不能少于五万两白银,这个月少缴了,下个月就必须补来。”
“可是……”
“这个问题不再讨论,你去办吧。”工锦将卷宗交给了工钰。
“好吧!”
工钰叹了口气,无奈地接过卷宗,卷了起来,塞进了其宽大的衣袖中。
工锦将目光移向“五虎”老二工元锐。
“大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工元锐道:“工河尸身已入棺,按照祖制,将下葬在后山陵墓,已请来了法师做超度。”
“大哥人呢?”
“丧子之痛,加上操劳了一天,已经睡下了。”
工锦道:“嗯,大哥就这么一个儿子,这次事故对他的打击必然重大。新峰门是真武道的大派,少主死在白峰山上,在江湖上必然会引起一番风波。我们无论是站在家族的立场,还是站在宗门的立场,都要妥善处理好工河的后事。”
老二工元锐张口想说些什么话,但话到口边又吞了下去,只说了一个字:“是”。
工锦看出了他的犹豫,说道:“二哥,你有什么话想说?”
元锐眉头微皱,沉思片刻,没有说话。
老四工钰道:“二哥,你是想讨论关于工河之死的真相吧?”
工元锐缓缓地道:“大哥此番上山,是带着和解的诚意来的。大哥与我们明争暗斗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可以坐在一起谈些事情,却发生了工河之死的事件。如果我们不能彻查此事,以后就将会给工家和白峰城带来无穷的后患。”
工元锐向来少言寡语,他一次说这么多的话,显然是认为事态已经相当严重。
“听你这话,你认为工云并不是凶手?”
元锐道:“阿云这孩子,他虽然有时性格偏激,但心地还是善良的。我认为他不像是杀人凶手。”
“这只是你个人的主观判断,有依据吗?”
“有。首先,从杀人的动机来讲,大哥刚刚决定收工云为内门弟子,他实在没有理由动手杀死工河。其次,工河是真武道六段的高手,工云即使对其偷袭,也很难得手。第三,行凶的地点是在神兵武库,工云作为兵器库的管理者,他是有理由出现在武库的,但是工河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这也说不通。”
工元锐这一番话,说得老四工钰连连点头,他每说完一点,工钰就跟着说了一句“不错”。
工锦摸着下颏,沉默了一阵,然后说道:“那你认为,这案件的真相是什么?”
工元锐道:“仅凭目前所掌握到的信息,无法推断案件的真相。但我的推测是,行凶者的目的,可能是与无尽魔刀有关。”
老四工钰插口道:“不错。我的看法与二哥一致,神兵武库里的宝器众多,连我们工家的祖传神兵颢天勾也在库中,但杀人案件发生后,其他兵器都没丢,独独只少了一件魔刀,这事情不是明摆着么?”
“嗯。”工锦微微点了点头。
工钰续道:“我们能分析出这些,新峰门的人也能够想得到。大哥现在没了儿子,伤心过度,无法思考事情,但是等过了段时间,他恢复过来后,会慢慢想清楚这些事的。介时,大哥必然不会接受‘工云是杀人凶手’这么粗糙的一个结论。”
工锦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目前现有的证据,确实都是指向工云的。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工钰道:“会不会与前晚的黑衣人,有点关系?”
工锦凝视着房梁,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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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云趴在地上不住地咳嗽。
大恶人面带诧异之色:“你小子是什么来头,体内怎么会藏有一道魔道气旋?”
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工云也不害怕了,他破口大骂道:“靠!你是什么东西啊!我跟你无冤无仇,干嘛杀我?”
大恶人没有动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这话问得可笑!老子被称为天底下第一大恶人,无缘无故杀人,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工云一呆,大恶人这话居然说得挺有道理,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大恶人续道:“不过,你这小子有点意思!好,老夫不折磨你了,你有什么诡计,不愿意说那就算了,要用就尽管用出来吧!”
工云被关进黑牢,本来就是被人冤枉,现在又遭到误会,他愤然道:“我是被人陷害入狱,哪有什么阴谋诡计?”
“哦,那是谁陷害的你?”
工云受了一番委屈,原本就有找人倾诉的愿望,眼前这人是大恶人也好,大善人也罢,总归愿意听自己说事,于是,工云就把自己遭受到的委屈,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工云情绪激动,说话过程中,难免有些杂乱,但大恶人都静静倾听,全程没有打断。
在工云全部说完之后,大汉才哂道:“这些自命名门正派之徒,做起恶事来比谁都下流,兄弟相残、嫁祸于人的勾当,竟干得如此拿手!”
大恶人这一句点评,令工云大感痛快,他道:“我想到工图会报复,只是没有想到,会用上陷害杀人这种极端的手段!”
大恶人摇头道:“不,他的主要目的在于夺取魔刀,嫁祸给你,可能只是顺手为之。”
工云心中也隐隐觉得大恶人的推测更加合理,但随即他疑惑又生,问道:“那柄魔刀已经进了兵器库中,工图作为白峰城的少主,何必干出偷刀的恶行?”
大恶人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或许凶手另有其人也未可知,毕竟,我不在现场,一切都是听你的描述。”
两人交谈案件之后,彼此之间渐渐卸下了心防,谈话的氛围融洽了起来。
工云道:“前辈,你现在不怀疑我了吗?”
大恶人哈哈大笑:“我原以为你小子是工锦派进监牢,想来对付我的奸细。不过,听你义愤填膺地诉说自己被陷害入狱的经过,这情绪很真实,是绝对假装不出来的。看来,工图那小子把你关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让你受我的折辱。哼,堂堂一个宗门大派的少主,居然会动这样的歪念头,我看,白峰城是后继无人了!”
工云暗暗佩服,大恶人连工图的面都没见,但他那点小心思却已经被摸了个透。
大恶人上下打量着工云,说道:“嗯,你小子很不错,很合老夫的胃口,适合作为我的传人!”
“传人?”工云感到万分惊讶,天下第一大恶人居然想要收他为传人,这事情怎么听得如此别扭。
工云哭笑不得道:“前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哼,我戈雷是武道天榜上前十的主,岂是乱开玩笑之人!”
大恶人面露不悦之色,这一声暴喝,令工云的脑子轰然一震,双腿险些一软。
但工云很快站直了身子,恢复了镇定,心中不服道:“你在我面前又摆什么谱,听说武道天榜上只是江湖人士自己搞出来的榜单,上榜的人全是无法在宗门进行武道定段的人士,即便排进前十名又能如何。再说,你就算是再厉害,现在还不是跟我一样,被关在牢房中么?”
大恶人戈雷见到工云脸上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于是道:“你小子心里是不是在说,就算我再厉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也不过是被关在牢里?”
被大汉猜中心思,工云脸上倏地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戈雷道:“哼!若非工锦那伪君子连施诡计,老夫也不会着了他的道!”
工云心道:“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两方交战,本就不厌机诈,而且论真实玄功实力,我五叔工锦也未必在你之下。”但这话,工云却不敢当面说出口。
戈雷见工云脸上再次现出古怪面容,又猜中了他的心思,正准备数落他时,忽然眉头一皱,说道:“外面有人来了!”
工云一怔,果然听到牢房外响起了脚步声。
戈雷道:“你把头伸过来!快!”
工云不知戈雷想干什么,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按照他的吩咐伸了过去。
戈雷右掌幻出一团黑气,黑气缠绕在工云的天灵盖上,工云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头顶钻入了脑袋。
戈雷小声道:“这次来的人,应该是想要逼你认罪,记住,有人打你,你便运气于丹田,可保无事。”
戈雷话音刚落,牢房的门就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