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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缓过神来,头昏脑涨的袁帆才强撑身体,慢慢坐起。

一望之下,顿觉大异!

海似乎仍是那片海,礁也还是那环礁,只是此刻的自己早已不在海底,反而置身于一条破烂木船上,而这木船分明见过,便是海底那条!

只是,此时的沉船已然脱离那处海眼,重新浮上了水面!

一旦看清船上那些人的着装打扮,咯噔一声猛地从心底传来:这次自我放逐,似乎放得有点狠了……

关于这次放逐,原因其实很简单:谈了七年半的女友跟人跑了。

最后一个精神支点就此撤去,袁帆顿感天空坍塌,目光所及之处,尽皆晦暗,看不到一丝光彩。

当初,只为坚守这份所谓的爱情,生于北国的袁帆,毅然放弃考公和从教的机会,义无反顾跟随女友来到这个地处南方的一线城市。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画个大饼,再给几锤,横揉竖捏,左右摆弄,令其怀疑人生,直到忍无可忍,却要继续再忍……”

孟老夫子珠玉在前,袁帆同学验证在后,只是已然改了调调。

袁帆长于运筹思考,却不善交际游走,浮荡于这场快节奏、高周转的经济大潮中,便有些费力不讨好。

这等深沉性格倒很适合去做“攻城狮”或“程序猿”,袁帆所学却是不沾边的历史,虽然专业成绩拔尖,那篇题为《论郑和下西洋与中国海权思想萌芽》的毕业论文,更曾被某一流专业杂志全文刊登过,很是在学校里风光了一把,可一旦步入社会,盆盆冷水立刻连番兜头浇落。

三载磨砺,五度跳槽,从行政助理到网络编辑,从产品销售到房产中介,移形换位,跌倒爬起,经验教训倒是吸取了不少,却也让袁帆快要记不起所学的专业,就连晚上做梦也渐渐少了颜色。

但为了心爱的姑娘,袁帆并未气馁,仍旧一路跌跌撞撞,毫无怨言得与命运死磕,直到女友那条分手微信发来的那一刻。

分手理由很是干脆:看不到希望!

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留下,女友便将袁帆迅速拉黑,跟着一个大腹便便的拆二代跑了!

对于分手,袁帆能够理解,只是不愿相信,山盟海誓犹在耳边,眨眼却已人去影空,利落得毫无半分留恋,以至袁帆生出幻觉:曾与自己甜言蜜语、耳鬓厮磨的真是同一个人?

万念俱灰之际,袁帆只想来一场自我放逐,将自己放逐到天涯海角,找个遥远偏僻的无人之地,抱头痛哭一场,然后静静,想想,捋捋。

一念至此,袁帆立刻辞掉工作,买了张极低折扣的红眼机票,一直飞到海南岛的最南端。

夜色已深,天涯海角却仍旧人满为患,处处洋溢着狂欢与快活气息,一点都不适合悲伤与反思,袁帆索性跨过大桥,漫无目的的向西走去,直至穿过老城,走进不远处的崖州渔港。

若不是那条私家渔船的临时招工广告,袁帆也许会一直走下去,但就在那一刻,袁帆停下了脚步。

“南沙群岛……对,那里才是真正的天涯海角!”

于是,年轻力壮又根本不在乎工资高低的袁帆,很快就在哔啵作响的鞭炮声中出海了!

一路向南,整整吐了三天之后,第一次出海的袁帆才能稳立船头,见识大海真正面目。

但见目光所及之处,尽皆烟波浩渺,无垠无际,空旷得让人发慌,深邃得令人心悸。

好在,伴随着绞机轰鸣和拖网撒开,不分昼夜的忙碌很快开始了,对于新手来说,只需足够勤快和肯卖力气,如果再有点眼力价,便算是个基本合格的渔民了。

唯一让袁帆感到吃力的便是船员们的满口方言,对于一个北佬来说,海南话几如天书一般,自上船伊始,袁帆只学会了“吃饭”、“开工”和几句骂人的粗口,好在失恋的袁帆正懒得跟人多说,懂这几句倒也够了。

在这种忙到累死,吃到撑死,倒头就能睡着的节奏中,袁帆渐渐变得麻木,满腔郁闷也随之释放开来。

是啊,须也怪不得她!

想想自己,一无车房,二无钞票,三无爹啃,就连所谓的前途希望也难看见,即便长得还算不赖,却又远谈不上颜值爆棚,若不是心中还有个耿耿于怀的梦想,几乎就是个世俗眼光中彻头彻尾的loser。

至于那个梦想,说来又极为好笑,虚幻朦胧,不合时宜,几如白日做梦一般,没被当作疯子已是万幸,凭什么就要人家能够理解,愿意陪伴?

“唉,跑了就跑了吧……”

除了加注燃油和补给淡水,这艘三百吨的拖网渔船一直追逐着鱼群东窜西绕,南北漂荡,一月时光就此如风飞逝。

直到在一个盛产鲍鱼海参和珍稀贝类的环礁附近停泊下来,将第三舱渔获就地批发给收鱼的大船之后,忙碌才算告一段落。

为了犒赏船员,船老大依照往常惯例,宣布停船放假一天,大家可以自行潜水捞些私货,一并随船带回出售,算作一种福利。

袁帆无心挣钱,却想长点见识,于是先跟工友借来一个护目镜,又蒙船老大传授些自由潜的诀窍,便仗着还算不赖的水性跳入海中。

这是一圈低矮的环礁,只在退潮上才会露出些许真容,整个看去,形如一环巨大的项链,中间更有一汪眼眸似的凹坑,海水颜色明显比周围深出许多,看似深不见底。

几次浮潜之后,渐渐熟练起来的袁帆,胆子也随之大了起来,一路潜水,一路搜索,近距离观察海底的多彩珊瑚,随手捡起几个好看的稀奇贝壳,浮浮荡荡,倒也惬意。

忽然,远处似有一抹红光闪烁,忽隐忽现,明灭不定,袁帆大为心奇,不由向着红光游去。

待到靠近,才见红光出自那处海眼,坑深如洞,深不见底,更为诡异的是坑口竟然卡了一艘沉船,木制,双桅,已然腐败不堪,恰好卡在海眼两边生出的珊瑚丛中动弹不得。

船舱顶上,赫然立着一只身形巨大的扇形海贝,厚达一尺,直径足有一米,外壳凹凸褶皱,错落有致,宛如车辙沟渠一般,因此得名砗磲,袁帆虽未亲眼见过,却能认得。

砗磲是世界上最大的双壳贝类,各种颜色都有,尤以金黄色为至尊,相传乃是鲛族身上脱落的鳞甲幻化而成!

抛开神话不提,磲壳磨成的珠串本身也是一种贵重物件,荣列佛家八宝之一,可若是壳内生成的天然磲珠,则又可遇而不可求,用价值连城形容毫不为过。

此时,袁帆眼前这只砗磲正是通体金色,一圈圈涟漪状的贝肉向外露出,缓缓蠕动,带动两瓣硬壳一张一翕,那抹红光正从海贝中央的缝隙中闪烁而出!

莫非里面有颗磲珠?!

再次确认红光来处之后,袁帆忽生否极泰来之感,心头涌起一阵莫名悸动,于是赶忙浮出水面,深吸一口大气,重新潜回海底!

砗磲似乎不曾察觉有人到来,两片巨壳兀自有规律得开合着,袁帆瞅准磲壳再次张开的机会,猛地伸手向着肉团中央的红光来处探去!

透过滑腻肥厚的贝肉,袁帆果真摸到一枚圆溜溜、滑润润的圆形硬物,几乎可以确定那是一颗磲珠!

但,就在将那枚磲珠抓入手中一刻,两片磲壳骤然合拢,将探入的手臂牢牢夹住!

袁帆大惊,往回猛抽手臂,不料已被磲壳牢牢夹了个牢靠。

袁帆想把砗磲整个搬出水面,却也无济于事,只因这只砗磲足有上百斤重,底部更是牢牢吸附在身下的船板上,任凭袁帆如何挣扎,如何用力,砗磲兀自岿然不动!

缺氧的感觉已然传来,袁帆感到两片肺叶快要爆炸了,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幻觉随即生出,历历往事如烟如雾,自脑海浮出,又从眼前划过,便如残忍得强迫自己审视这短促而又一事无成的一生……

但此时的袁帆心中并无后悔,唯有一丝不甘与怨恨。

不甘就此庸碌而终,怨恨自己生不逢时,倘若生于那个扬帆四海、发现世界的大航海时代,或许会有另一番不同际遇,便如那篇至今仍让自己引以为傲的论文所述,便如自己那个恢弘而又可笑的梦想……

黑暗吞噬了双眼,迷离消融掉意识,濒死之际,袁帆忽觉磲珠骤然一热,随即便如融化了一般,渐渐渗入右手掌心之中,一个奇异幻梦就此浮现……

梦中,一只拳头大小、生有人面的小鸟,口衔一枚石子,正从远方急急飞来,待到波涛翻涌的大海上空之时,忽而张口甩头,将石子狠狠砸落下去!

石子入水,悠悠荡荡,向着海底沉落,就在即将触底一刻,一道夺目金光疾速掠过,望着石子一卷,随即变幻身形,化为一名人身鱼尾的姣美女子。

“你是何人?为何阻我填海石子?”

“吾乃南海鲛女,不忍见你日日往返浩土碧波之间,徒劳无益。”

“衔石填海,只因心中有恨,我恨大海浪高如山,吞没我身!”

“可这海潮激荡,自有来去,亘古未变,精卫又为何生恨?。”

“来去便要杀人,亘古便是道理?”

“也罢,且将定风平波之能封于这枚填海石中,送你傍身,任风高浪急,不侵分毫!”

说完,鲛女忽而垂泪,滴落在掌心那枚石子上,瞬间凝结成珠。

“鲛族自来狡诈,谁信你有这般好心!”

“既是不信,便再将一层念力封于石中,助你通晓诸方人语,你可亲耳聆听,再论大海功过短长。”

话音刚落,那枚承受两滴鲛女泪花的石子忽而遍生红光,化为一枚宝珠,向着空中那只人面小鸟飞去。

将到半空之时,精卫忽而扑动双翼,射出一缕疾风,将宝珠重重扇落回来,同时口中斥道:“谁要你来施舍!”

眼见精卫拒而不纳,调头飞去,鲛女无奈苦笑,只得从身后拔下一片金鳞,放在口边一吹。

鳞甲疾速膨大,化身一只金光闪闪的砗磲,磲壳随之张开,已将宝珠纳入其中,接着噗通一声落入海波之间,就此浮荡而去。

鲛女喃喃念道:“既是如此,便由宝珠代你纵贯古时今朝,横行五洋四海,一窥大海真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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