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拢起来,赏则共有五条:
首先,鉴于安不纳守岛千户所上百年如一日,孤悬南洋腹地,独守海疆大门,忠心可鉴,且因制下人数已然超编,从即日起,由所升卫!
其次,守岛千户曾一叶,长年主持大局,谨慎用事,且任劳任怨,无怨无悔,自即日起,擢升为卫指挥使!
第三,守岛军官全部官升一级,并赐予南洋勇士荣誉称号!
第四,守岛全体兵勇,赐予南洋卫士荣誉称号!
第五,已故历代守岛官兵先辈,全体赐予南洋烈士荣誉称号,准其后人墓碑加刻称号,以为昭彰皇恩之用。
这番古今合流的赏则一经公布,堂中立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郑鸣一惊,正自担心出了什么纰漏之时,却见曾一叶率领堂中众人忽然扑啦啦跪倒在地,三呼万岁,叩谢皇恩!
一待郑鸣口中“平身”二字出口,大堂立时欢腾一片,更有几人不顾体统,咧嘴大哭起来!
郑鸣眼见此景,终于将悬在嗓子眼上的小心脏彻底放下,转而生出一丝得意来。
其实郑鸣此举并非只为邀买人心,而是出自内心敬佩。郑鸣熟读史书,自然明白,古往今来,人性难测,慎独最难。
便如眼前这群守岛官兵连同他们的祖先们,实际上已被明廷抛弃上百年之久,但他们硬是子孙更迭而忠心不改,仍旧恪尽职守,心向祖国,而不是为了泄愤或各逞私欲,去投了别国或自立为王,如此不计荣辱又独善其身,可谓稀世罕见,又怎么不值得隆重嘉奖?
而且,那位端坐北京城中的崇祯皇帝再有五年便要玩完,这浩荡皇恩再不及时用用,很快便要过期作废了。你看现在多好,物尽其用,皆大欢喜,又何乐而不为呢!
因了这番宣恩赏赐之举,郑鸣很快受到鼎力拥戴,同时也感受到这群明代同胞火辣辣的热情。
大鱼大肉自不必说,便是晚间就寝,也被送入专门腾出的最好一间屋舍之中,除去一应被衾床榻之外,曾一叶还送来两个貌美的年轻女子,说些什么钦差旅途劳顿,正宜松骨散疲,开心解闷之类的说辞。
说心里话,刚在原时空中遭遇感情打击的郑鸣岂又不想,何况两名女子虽是素颜粗裙,却也颇有几分颜色,说不动心,那肯定是假的。
只是,这两个女子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样子,说起来还不过是两个半大孩子,郑鸣着实有些下不去手!
于是,郑鸣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宗旨,狠下心来,将她们全部轰出屋去,免得自己把持不住,反倒生出个内疚忧伤啥的……
谁知,因了这番举动,第二天早上再次上堂之时,曾一叶看过来的目光中,又多出三分敬重来!
郑鸣佯作不觉,若无其事得与曾一叶谈些公务正事,没话找话的聊些家长里短,不过一刻,郑鸣已觉脑中空空,竟不知再谈些什么。
其实这也怪不得郑鸣,虽然通读明史,也能勉强应付那些官场规矩,说些个官话套话,但聚焦到此时此刻的眼前这方海岛上,但凡开口,必要言之有物、细致入微才行。
郑鸣毕竟来自四百年后,把那些罗圈话翻来覆去一遍之后,便再也无话可说,总不能谈些原时空中的网络游戏和南海局势吧,真要稍不留神,把航母大驱之类的名词甩出嘴来,穿帮事小,还不得把这群明末军将给吓死过去!
而且,曾一叶与属下军官虽是恭敬有加,却因从数代祖辈开始便远离故土,对大明官场与中土风物均感好奇,因此不时就会抛出几个问题,问东问西,刁钻古怪,郑鸣很快便难以应付起来,若是如此一路问下去,这身半路借来的钦差画皮很快便会穿帮。
怎么办?郑鸣假装闭目养神,心中却是急速运转,待到那二个字蹦出脑海之时,郑鸣不由偷偷一乐,“对,就是它了,刷卷!”
刷卷,实则是明代御史审查地方官员的一项常规工作,类似于今天的工作检查和财务审计,御史或钦差每到地方巡按,必要让地方官员呈上历年来的案卷文书和收支账目,然后一一核对,若是找到破绽,便可直接上书弹劾,因此刷卷是一手十分厉害的手段,大明官员无论职位高低,均是畏之如虎。
但刷卷工作浩大繁琐,若无几个既专业又得力的助手帮忙,极难找出流程和账目中的毛病,而且一刷就是几日,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苦差事,因此郑鸣原本并无此意。
但郑鸣此时已被逼得急了,再也顾不得许多,与其被动难受,倒不如主动出击,先拿刷卷做做样子,起码能给自己一点缓冲时间思考对策。
虽然山高皇帝远,曾一叶更是实际上的一岛之主,即便婉言搪塞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曾一叶却是毫不推诿,反而立刻答应下来,然后亲自前往签押房和账房,吩咐书办典吏将历年来的案宗和账目全数搬来堂上,如此干脆坦荡,想来是个真正的清官。
可这一刷,还是刷出不少问题来,只是问题并未出在曾一叶身上,反而来自郑鸣自己。
郑鸣虽然史书读得不少,也练过几天毛笔字,虽然看起这些账目文件并不觉得吃力,可若要动笔写上几句批示之时,便觉有些别扭。
须知,大明巡察御史几乎全是科举出身,若要从童试、乡试、会试、殿试一级级走来,先不论文章如何,一笔蝇头小楷必要上得台面才行,郑鸣虽为自己杜撰了科举出身的资历,但这一过程却是从未亲历过。
若在现世之中,郑鸣的毛笔字水平还能糊弄一下外行,可到了明末官场却还差得老远。所幸眼前这些人隔绝中土已久,又多是些武官,郑鸣索性笔走龙蛇,胡乱用些非行非草的潦草字体,一时倒也无人指摘。
一连刷了两天,郑鸣终于有些腻了,于是索性将曾一叶叫来,让其领着四处走走,美其名曰,勘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