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在等着叶盼香的回答。实则,答与不答势必都会得罪人,但看这答题人聪慧与否。
叶盼香依旧神色淡然,不恼不怒,只轻声回了句,“多谢柳家姐姐关怀,称呼一事,姐姐自便即可。”
显然,礼节上,叶盼香远远地胜过了柳瑟瑟。这番措辞也叫人挑不出错,唐璟本就是为了她出头,自然是不会责怪她的。
“哟,我当是谁家仙女下凡,原来是荣安王府的七个仙女到了。你们来得正巧,我们正围着瑟瑟拆她的寿礼哩,正好拆到萧家大郎送的寿礼,快来瞧瞧。”
说话的姑娘是凌家长房的嫡女,柳瑟瑟的表姐,贵女圈里出了名的好人缘。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凌芮生来有一双爱笑的眼睛,与谁都能谈上两句。
叶盼香注意到,柳瑟瑟听到“萧家大朗”四个字便满脸娇羞,耳根子通红,那副羞涩的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心悦萧霂似的。
萧梵今日也在,看样子前些日子受得惊吓也消了。她很不客气地白了柳瑟瑟一眼,手绕着帕子,向柳瑟瑟投去了不屑的眼神。
柳瑟瑟满心沉浸在了拆礼物的喜悦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萧梵的眼神。
她亲自动手,拆开了萧霂送与她的寿礼盒子,里头包着一条珊瑚手串念珠,样式精美,色泽纯亮,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唐萱忍不住道:“这串念珠可真精致,戴在手上衬肤白,真真儿是好看,看来萧大郎对你很是上心嘛。”
面对好友的打趣,柳瑟瑟更是做足了娇媚的姿态,羞涩地瞪了唐萱一眼,好似萧霂是真的倾慕她一般。
萧梵很不给面子地抚着手上成色明显更好的珊瑚手镯,恰似不经意间开口:“柳娘子可别多想,前年舅舅下海,带了好多珊瑚首饰回来,堆在仓库里都快发霉了。我记得去年给孟姐姐送的也是珊瑚挂坠吧,怎么不见孟姐姐戴呢?是不喜欢吗?”
这番话一下子就将两个人都得罪了,柳瑟瑟的脸“唰”地就白了,一副汪然欲涕的委屈样儿。
叶盼香侧过头才看清了孟家长房嫡女孟锦的长相,她生得精致,又是清冷出尘的气质,一席月牙流光裙,像是月宫的嫦娥仙子。
叶盼香脑海里突然闪过空山寺那晚与唐焕半夜诉情的女子。她那晚虽没看真切,可心下十分确定这位孟娘子就是那位小字唤“阿锦”的娘子。
难怪叶盼香一进亭子便闻到夜春风的香味,想必是涂了唐焕送与她的胭脂。
即使被萧梵落了面子,孟锦依旧端着通身高贵的气质,莞尔一笑道:“即是寿礼,贵在心意。”
这话并没有明说她喜欢萧大郎送的寿礼,撇清了她与萧霂之间莫须有的谣言,也不会惹来旁人妒忌,倒还真是一番好的说辞。
诚然,孟氏一族本就是支持中宫的,萧氏又是淑妃的娘家,两家说什么都不可能扯上姻亲。
柳瑟瑟听懂了孟锦的话外音,难免更加失落了。她们柳府是柳贵妃的娘家,三方势力泾渭分明,她能嫁给萧大郎的机会也是渺茫。
柳瑟瑟垂着头,随手又拆了一件寿礼,是一副画卷和一个精致的金累丝镂空宝盒,闻着是一股淡淡的牡丹花香,一时间香味弥漫了整个亭子。
“好香啊,这宝盒里装的是什么?”
柳瑟瑟打开了宝盒,里头整齐摆放着六颗玫粉色的丸子,瞧着很是别致。
一旁的凌芮笑了笑:“这是花露丸,前几日长缨街刚开了一家名唤晚妆阁的店铺,里头卖的首饰成衣,样式都很新巧。这晚妆阁的胭脂香粉效果也很不错,只是这价格有些贵,一盒梨花胭脂竟要价五十两银子。这花露丸听闻有美容养颜的功效,但它的价格足足比胭脂贵了三倍,还是限量的。”
叶盼香低头浅笑,这倒来了个无偿帮她宣传的人了,也省得这晚妆阁在京城贵女圈里抹不开脸面。毕竟她的店铺卖得都是些珍贵稀罕的香粉胭脂,寻常人家别说长期来买了,便是看上几眼都嫌贵。
其实那梨花胭脂卖五十两真算不上贵,因这一盒胭脂要将近一花篮的夜春风。夜春风名贵,这花瓣的功效用处又大,光是一篮花瓣便可卖上一百两。
柳瑟瑟没想到这花露丸这般贵重,莫不是说她柳府少这几百两银子,而是不会花这些银子用来在买胭脂水粉上,未免太过奢靡。
柳瑟瑟闻着这花露丸也是心旷神怡,于是便问道:“还不知这寿礼是哪位姐姐送的,瑟瑟很喜欢。”
因着贵女们来送寿礼时,并没有登记,而是直接放在了赏花亭里的石桌上,满满的一堆。
唐璟见这寿礼盒子与先前叶盼香的婢女拿着的很像,于是便推了推她的手肘,问道:“香儿,这份寿礼是你送的吗?”
众人都看向了叶盼香,只见她微微点了点头。
“先前听闻柳姐姐喜欢牡丹花,便托人在晚妆阁买了一盒,还望柳姐姐喜欢。”
孟家二房嫡女孟芙,性子素来冷傲,只与公主之尊交好,架子也大了几分。她难得开口,夸了夸这个花露丸:“这花露丸的确不错,虽比不得雪肌霜的功效,但素日里用用也是够了的。”
贵女们皆知孟芙是出了名的挑剔,对于首饰胭脂,瞧一眼就知它是好是坏。能得上孟芙的一句好,那便是真的好了。
叶盼香怎么会不知道,晚妆阁的掌柜的来信,说是孟家千金一口气将各种花香的花露丸都买走了,可谓是大手笔了。
得知是叶盼香送的,柳瑟瑟心里的喜欢淡了几分,淡淡地道了句谢,随手将盒子一放,打开了画卷。
看过署名后,众人都有些惊诧。
惜画如命的白家千金素日里收藏了不少名家大作,看画是极好的眼力劲儿,只瞧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前朝天清画师的作品,水落无痕。”
水落无痕,整幅画便只有一泉池和一块石头,却丝毫不显单调。所谓水落无痕不过是这石头太坚不可摧,遇水既不变色也不变形,亦如做人之理。
柳瑟瑟自然也是爱画的,不然叶盼香也不会送她这一副珍品,“可我听说,这水落无痕早在前朝就被人毁了,这是临摹的画吧。”
白菲絮摇了摇头,道:“这画纸上还有淡淡的茶香味,的确是天清画师常用的茶香纸,天底下可再没人能仿制茶香纸了。”
柳瑟瑟突然娇羞地望了眼湖畔对面,今日是她的生辰,她的堂兄也在府里宴请了许多公子做行酒令。萧大郎也受邀了,此刻正在这对岸,即使隔得远远的,还能听见他们饮酒做乐的声音。
“瑟瑟听说,萧大郎的丹青是京城一绝,无学子能与之媲美。”柳瑟瑟话音刚落,倪了眼萧梵的神情,见她抬高了下巴,一副骄傲自得的模样,才继续道,“不如将这幅水落无痕送去对岸,让萧大朗他们帮忙鉴赏一番。萧小姐,你说这样可好?”
萧梵对于兄长的才华很是自信,想着要出风头,倒也对柳瑟瑟少了几分不满,骄矜地点了点头。
柳瑟瑟又向叶盼香轻轻一福,道:“这寿礼原是叶家表妹送的,此番还请表妹不要介意。”
叶盼香嫣然一笑,“自是无碍。”
待画卷被送走,白菲絮走到了叶盼香的身边,在她耳边轻声道:“香妹妹,这幅画是真迹吗?”
叶盼香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模棱两可道:“我也不太清楚,这是我娘亲在江南一个文人墨客那儿买的,花了不少银子,也找人鉴赏了一番,大概是真迹吧。”
白菲絮倒是希望这是真迹,她还可以舔着脸让柳瑟瑟借她观摩几日。
湖畔另一侧,公子们刚刚结束了一场行酒令。萧霂当仁不让的拿了榜首,一杯酒也没喝到。
柳瑟瑟身边的侍女见到这么多俊俏公子哥,小脸都羞红了,移步到柳家小公子柳涛身边,轻声细语道:“二公子,这幅画卷是荣安王府的叶娘子送给我们娘子的寿礼,娘子想请各位公子帮忙鉴赏一番。”
柳涛大手一挥,应下了。
萧霂时在场最懂画的,他第一个鉴赏也没人有意见,“单从画纸来看,这茶香纸的确是天清画师所制。且这幅画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很符合天清画师以往的画风。再看这诗句,寥寥几笔皆是风骨,行书遒劲自然,无人能及。我认为,这幅画是天清画师真迹。”
萧霂又将画递给了孟家长房嫡子,孟黎,“茂伯,你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孟黎端看了一炷香的时辰,也得出这幅画是真品。
一连好几位稷下学府排得上名号的学子一一鉴赏,皆觉得这是真品。
唐焕靠在亭柱上,悠闲地饮着菁山雪,淡淡的瞥了眼那副水落无痕,不置一词,眼里满是嘲弄。
不出一刻钟,柳瑟瑟身边的侍女拿着画卷回到赏花亭,“几位公子皆道这幅画是真迹。”
一时间,众人都向叶盼香投去了复杂的眼神,众位贵女显然是没想到叶盼香会有这样丰厚的身家,价值连城的画作也可随意赠人,日后怕是不能得罪她了。
叶盼香波澜不惊,从容地与身边之人交谈,起初送这幅画时她并没多想,只是想让柳家欠她一份人情,以后少不得要还,现如今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柳瑟瑟一心钻进“萧大少”三个字眼里去了,心满意足地收起了画,总觉得这画染上了萧大郎身上淡淡的竹香,让人舍不得放手。
众贵女很快便缓过神,见对面的公子们做行酒令,这边的姑娘们也忍不住命人送来了几瓮桃花醉,也准备饮酒作乐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