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主子怎么突然就想起来亲自指导我了,”玄钰苦着脸皱眉道,沉思片刻,又嘀咕一句:“我觉得主子自从回京来,变得越发深不可测了起来,比如这次,以前这种事儿我也没少干,也没见收拾我的…”
回京吗?青璃心下偷笑,想到初见妘姑娘时,主子八百里急令唤自己回来,撇下暗阁的一些事物,就是为了给妘姑娘洗澡换衣服,应该主子在面对妘姑娘一事儿时变得深不可测才对,这般想着,唇角微扬着将蘸着药的指尖往红肿青紫的鞭痕上抹去,
二人都未注意到,时时木着一张脸的玄风,此时眸中的倒影,只是一袭青衫,青丝高束,冷若冰霜的抹药女子。
歇雨楼里又是一阵阵哀嚎声干叫着,隐约可闻:
“青璃,轻点儿仔细我的这身皮。”
“抹药不使点儿劲,怎么化的开瘀血,再叫唤着疼,自己抹去。”
“你这女人怎么……”
这悲悲切切唱曲儿的嗓音,成功呼散了刚刚扎堆聚过来的鸟雀,呼啦啦振翅离去带起的风声,惹的歇雨楼前的青葱林木上,片片绿色斐然的叶子悠悠而下……
金乌偏西,暖阳渐冷,推杯换盏间,已是暮色沉顿,霞光流转映射下的半边,别有一番吃茶论酒的闲适意境,然,总有些别致是不随时附景的,
茶香氤氲,酒香醇厚,上好的池茗毫,极佳的新丰好酒,这日子不可不谓羡煞旁人,若是忽略掉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便能更得人人艳羡了,
“你这人可真怪,喝酒就喝酒,还配的什么茶,白瞎了这壶新丰酒。”
亦无忧一手托腮,指节修长下的脸庞媚如四月芳菲桃林,魅尽这霞光逶迤下的四边庭院,看着稳坐如山的万俟言,嫌弃的皱眉,嘀咕一句。
万俟言平静无波的如玉眸中,流光悄然,岁月平稳,不急不缓的抬手将紫砂壶里的新丰酒往手跟前的蓝田玉杯里倾泻注入,水提一线,颗颗晶莹饱满,犹如蚌壳下历经沧桑磨难而出的珠宝,待注入到蓝田杯中二分之一处时,便戛然而止,白衣浮动间,又拿起手边的池茗毫茶往蓝田玉杯中加去…
“啪”
如此暴殄物,亦无忧终是忍无可忍了。以迅雷掩目之势横过桌面,待下一秒万俟言再看时,那方才还在手边的紫砂壶已经顷刻间换了位置,
万俟言倒也不恼自己千里带来的新丰佳酿就这样被亦无忧赤裸裸的霸占入怀,微微一笑,兀自端起杯中茶酒各半的蓝田玉杯,浅尝辄止,:“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此中自有佳趣,温酒共茶,纯酒醉人,浓茶解酒,这样到底是不会真醉聊。”
新丰好酒配清茶?这人…亦无忧错愕的看着施施然品着茶酒合体的万俟言,顿了顿,也照模照样的给自己也满了一杯,微抿一口,不由得吧唧下嘴,似是在回味细品一般,稍稍拧眉思品间,便又喝了几口,几回吧唧嘴后,一杯茶酒便倾杯入了肚,茶的清香,苦涩,酒的甘淳,冷冽,一股脑的涌上心头,这味儿……像是人生百态,喜怒哀乐,荣辱兴衰间,腾然升起的涩意甘甜,醇厚清淡,不觉便触碰到了亦无忧的心尖,浑然迷恋上了这暴殄物的喝法,于是这杯三皇子视若珍宝,太子求而难得的新丰好酒,便被这二人就着茶喝了个滴酒不剩。
一壶池茗毫,一壶新丰美酒,比对着见磷,亦无忧毫不迟疑的将桌上的茶壶酒壶用力倾倒着,直到亲眼见着滴酒不剩了,才遗憾的抛开手里的紫砂壶,干干的瘪嘴:
“就没见过你这么抠的人,好歹也是一国王爷,千里马蹄,巴巴来这抚水,就带了一壶酒,一壶茶,也不觉得委屈的慌。”
“不觉得委屈,不过,肉疼倒是真的。”万俟言认真道,抬头迎上亦无忧抱怨遗憾的眸光,微微蹙眉:“来者是客,你大老远从逍遥门跑着来,好歹还蹭上了我这气饶茶酒,这东道主可是“两袖清风”怎么也不见你去宰他的。白白糟蹋了我的好茶好酒,就这样灌了你。”
东道主?
亦无忧眉稍斜挑,也不知君谨宸那煞风景的怎么着了面前这位面白心黑的主儿,先是堂而皇之,明目张胆的和自已住进这庭院,惹的龙椅上的那位夜不能寐,这会儿又如此直白的道一句“东道主,”给君谨宸的这顶帽子扣的,他甚是满意啊,抚水是君家的不假,可这当家做主的怎么着也得是还尚健在的南帝,怎么轮,也轮不上宸王啊。
远处西南角处的参树冠,遮蔽日,浓叶密布,将西南角处挡了个严实,忽地轻微摆动了几下,半空缓缓坠下来了两片绿叶,几不可察。
亦无忧勾唇邪魅一笑,顺手将放在跟前的蓝田玉杯拿在手里悠哉把玩了起来,
如竹指节下的翠色杯子咕噜噜的打着转,“嗡嗡”作响,好像通了灵性般,炫动起来:
“你猜,要是君谨宸那煞风景的这会儿在这儿,它还能完整不?”亦无忧神色不明的盯着手下转的飞快的暖玉蓝田杯,问的随意。
万俟言浅笑:“十有八九怕是不能。”
“什么叫十有八九,爷敢打赌,要是他在,铁定早碎的找不着了,一贯是个暴殄物的,比你还遭打雷劈,哪里像爷我,这般珍玉爱宝,”亦无忧傲娇道。
“啪”
便见那方才还灵活打转着的杯子应声而碎,碎的彻底,细的一点儿碎片夹捏在亦无忧修长的指缝,风驰电掣间,以势不可挡的磅礴之势,直直往西南角处的遮树冠疾驰飞去。
随后,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闷哼声,几片叶子悠悠然,浮萍般无根落下,上面隐隐透着的一抹血色,蜿蜒滴落,风刹那寂静无声,漫霞光亦是倏然敛起。而后便是风气流动,霞光绚丽,一条生命,悄然无息的消亡,就是般轻描淡写的随风同霞散的干净,很多饶宿命生来便是这样可悲,生无人喜,死无人悲,比如隐在西南角处树冠上那位无名无姓的影子。
万俟言缕过金丝银线的袖口,忽而对着空荡荡的四周一挥,隐在暗处的林染瞬时往西南角处掠去……
亦无忧慵懒殚去不知何时跌落在红襟摆处的一点儿翠色粉末,魅惑妖娆的瞳目光灼灼的盯着悠哉惬意的万俟言,肉痛道:
“可惜了爷的蓝田玉杯,你无论如何也得赔爷一套新的!”
万俟言缓缓睁眼,疑惑道:“为何是我赔?又不是我砸的。”
“哎,你这话的,要不是你死乞白赖的非得挤在我这儿,爷我至于被人盯梢嘛!还……”亦无忧嘟囔着的怨言还未诉完,便被前去查探回来的林染一本正经的回禀声打断:
“主子,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符号令牌。”
“呵,肯定是南帝派来的,这南帝也是越来越有趣了。”亦无忧嗤笑一声,又随手拿过另一只暖玉蓝田杯,悠哉把玩着,飞快打转着的翠色玉杯,“嗡嗡”作响着,只听
熟悉的破碎声入耳,仅剩的一只也瞬间溧灭成了一堆粉末,
万俟言眸光微动,神色不明道:“不是方才还嫌弃宸王暴殄物么,怎么又白白捏碎这一只,不怕遭打雷劈了?”
亦无忧轻笑一声,魅惑倾绝,红衣拭过间,桌上的一堆翠色粉末已然荡然无存,施施然起身,拍一拍展拓的骚包红衣,风情万种的拉过散落在额前的一撮碎发,
“爷刚刚才送它夫君去阎罗殿报了个到,总得给它一个殉情的机会呢么,再……”
亦无忧吊儿郎当的眼神漫不经心的迎上老神哉哉的万俟言,悠悠道:“你不是都答应赔爷一套新的了么?还留着那旧的作甚?平白碍眼,坏爷兴致。”
答应?他何时答应赔亦无忧一套新的了?万俟言云里雾里的目光落在一旁立着的林染身上,林染严肃的脸上露出些古怪神情,内心的崩溃难以言语,实在是心疼主子那套远在沧澜的玉白色暖玉蓝田杯啊!原本以为妘府大姐的贪财无赖已经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想不到,这儿的这位更是技高一筹,登峰造极啊,睁眼瞎话,这敲诈的还能再不要脸些不?到底还是自己太老实,委实学不来这般铜墙铁壁的功夫。
主仆二人无声的神色交流,及那眼底暗浮着的鄙视嫌弃,更是被亦无忧忽略的彻底,抬脚径直离开。
“去哪?”
身后传来清冷浅淡的询问,
亦无忧顿足,转身侧目,不疾不徐的晃着手里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把乌木折扇,上面的美人出浴图露骨而又勾魂:“这难得的良辰美景和你们两个大男人呆在一起,实在是浪费,”
林染嘴角猛抽,万俟言挑眉:“这御春楼的花魁都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