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齐钰才刚放下碗筷,她娘身边的嬷嬷便手持书信被人领着进来。
“王嬷嬷怎么来了?”
齐钰将人请到外厅,让人看坐上了茶,才出声询问。
王嬷嬷轻轻挨着绣墩也不敢坐实了,听到齐钰问话,便将手中的书信交了出去。
齐钰拿到信便要拆,王嬷嬷忙出声阻拦,“小姐,这封信拆了,您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老奴看着小姐长大,还曾给小姐做过一段时间的乳娘对小姐的心,可不比自个的孩子少,小姐可否听老奴一言。”
王嬷嬷说的是事实,再者她又是秦珠珠母亲身边的老人,齐钰点点头,示意她说。
“小姐,老爷许你归家也是为你好,你又何必与他执拗,当初老爷不顾你的心意一心让你嫁入宁国公府,的确是伤了你的心,可如今国公府一出事,老爷便让你归家,可见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嬷嬷若是劝我归家,那便不用说了。”
齐钰听到这便抬手打断,知晓她便是秦母派来的说客。
说完也不管王嬷嬷怎么想的,直接拆了信。
这封信是秦父写的,信上的内容冠冕堂皇,就是齐钰看了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先是表示了对她的执意留在国公府支持。
又表示对英烈的敬佩之意。
但最终还是表明态度,秦家绝不能因她一人,被宁国公府牵连。
如今她执意不归,那便就此断决父女之情,从此她是生是死与秦家再无干系。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封早就写好的父女情义断决书。
只要齐钰在上面按下手印,这份断决书便算是生效了。
到时候,便算是国公府出了天大的事,也连累不到秦家。
齐钰看到这儿却是笑了,可能是笑得太过用力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她也不知是为宁国公府,还是为秦珠珠,就连亲生父亲在这个时候都能做的如此决绝,又更遑论旁人。
齐钰让人取了印泥,直接在断决书上按下手印,将其中一份折好,交还给王嬷嬷。
属于自己的那份收进随身荷包里去。
问她是否会觉得伤心?
当然不会,她又不是秦珠珠,又怎么会为了她的家人伤心。
可却还是觉得难过,为宁家,为守护大晋的一代代勇士,也……为了她自己。
因为,她也曾是那些前线作战守护大晋的勇士之一。
遭遇秦家一事,齐钰觉得她或许可以理解于、李两家的作法。
“春梅,你随我走一趟,我们去见见三少夫人和四少夫人。”
春梅闻声捧着大氅出来,给她穿好,才提着灯笼在前引路。
三少夫人于氏,听闻齐钰来了,忙收拾妆容出来。
齐钰见她眼眶红肿,只怕是在于家来人后,又哭过了。
齐钰也没与她绕弯子,开门见山的询问道,“你可是想好了?当真要归家?”
之前毕竟是于、李两位夫人在说,她并未去问三少夫人和四少夫人是什么意思。
免得误会了她们,齐钰觉得还是要亲自问问她们,亲耳从她们口中听到,才能作数。
于氏听闻之话,一脸的愤慨,她不明白这人怎么能坐在这里,这般理直气壮的质问她。
便是因为她拒了她秦家来接她回娘家的人,便觉得自已比她们高风亮节许多是吗?
于氏心里生了怨,对齐钰也越发的不客气起来。
“我能有什么法子,我娘说了,皇上疑心宁家谋反,压下玄而不发只是因为时机未到。”
“谋反啊,那可是要灭九族的大罪,如果宁家真的定了谋反,别我们整个宁家满门抄斩,我们母家都要受牵连,一个不好都有可能会被发配。”
“我母亲说了,若是我不同意归家,家中便要与我断决关系,从此生死不管。”
三少夫人是嫡女,在家时也算是极尽宠爱的,她爹能说出这般话,可见是铁心了。
见齐钰巍然不动,好似这不是什么大事般,于氏更加恼了。
女子在这世间本就艰难,她难道不想做贞洁列女,不想为三郎守上一年半载,好歹他们有数载夫妻情份,三郎亦是待她不错。
可,可……
“我如今才二十一,夫君已经去了,若是再无娘家依持,你让我后半辈子怎么过?你让我为三郎守着……”
于氏说着忍不住大吼起来。
“好!我守着,我守着他就能活过来吗?我把一辈子赔在宁国公府,他就能活过来?”
说完便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呜呜……我已经没有了夫君,不能再没有娘家……”
齐钰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等她哭够了,才悠悠叹了口气,缓声道。
“你要走我不拦着,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但至少不是这个时候。”
齐钰说完直盯着于氏的眼睛,好似想看进她的心里去。
“三郎与你夫妻少年夫妻,我不信半点情份没有,二婶待你如亲女,你心中当就没有一丝留恋?”
“更何况,你们还有个孩子。难道,你想让晖哥儿长大后,想起你,只记得你是那个连他爹头七都不愿守,便急着归家改嫁的女人?”
……
于氏愣愣的看着齐钰无话可说。
她怎么可以轻易的就将她的伪装轻易的扒开,不管里面是怎么血淋淋的模样。
“七日,我不求你守到七七,待六郎扶棺归来,你为三郎守孝七日,我亲去国公夫人面前与你求一封放妻书,如何?”
齐钰深吸一口气,似叹息一般开口。
于氏精神一震,眼中似有了亮光。
“你说的。”
“我说的。”
齐钰慎重的开口应下,目光与于氏对上,不见半分退让。
其实,这事轮不到她来管,但她不忍啊~!
同样的话,齐钰去四少夫人屋里又说了一遍,待她从四少夫人院中出来,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少夫人,回吧!”
春梅跟着她身后,看着她站在廊下仰首望月的姿态,莫名的觉得悲伤。
这时的少夫人哪里像是不过才年方十五,连笄礼都没行过的少女。
不看容貌,那一身的沧桑,便说是耄耋老妇也有人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