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清远山下,一队人马飞驰而来,只见为首那人白衣翩然,乌发用银色发冠束起,更衬得他面如冠玉。
忽然从道旁大树上飞下一人,身着玄色飞肩束袖长袍,手持一柄灵光流转的长剑,直刺向正策马向前的白衣人。
白衣人把马一勒,剑不出鞘抬手一档,玄衣人向后一翻,换个招式又奔了过来,其他人都将马勒住,并不出手帮忙,只是在马上静静旁观。
转眼间两人已经过了十来招,但白衣人的剑始终都没有出鞘。
玄衣人不服气地一跃而起,在道旁树上借力,举剑直奔白衣人要害,一道剑芒闪过,玄衣人和剑一起落了地。
“哥,你就不能让让我……”这玄衣人便是明煦,“还好这次才十来招你的剑已出鞘了,看来我还是有长进!”
凌夕长明煦几岁,他的剑术在修真世家公子中出类拔萃,明煦自小就喜欢和凌夕一起练剑,一有机会便要切磋一下,得知凌夕与侍从汇合,今日能到清远山,他就早早在山下等候了。
凌夕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道:“数月不见,你还是这么没正形!”说毕抬手理了一下微乱的雪白衣衫。明煦一声口哨,从远处奔来一匹骏马,他也翻身上马,与凌夕并肩向清远仙府而去。
碧灵在清远仙府门前等了凌夕和明煦半日,忽见两位翩翩公子走了过来。
白衣人风采超然,气定神闲,面容昳丽;黑衣人丰神俊朗,意气风发,英俊帅气,碧灵心中暗暗赞叹道:“以前单独看他们其中一个,也没有这种感觉,在一起才知各有千秋!”
看凌夕淡然的样子,碧灵知道晚晴一定是平安到达了烟霞山,心中也松了口气。见到碧灵,凌夕诚挚地施了一个礼,两人都心领意会。想他们兄弟应该有要紧事讲,碧灵便告辞先离开了,不知道为何,转身离去时,她的眼光不由在明煦身上停留了一瞬……
凌夕回到清远山后,好像一切风轻云淡,不过每日和明煦练剑、对弈。
偶尔明煦还是来碧灵这里逗弄一下松鼠,每次都以两人斗嘴为结束,然后明煦便笑嘻嘻地走了。
此时已是五月底,清远山的天气一日热过一日,这里的气候比起灵山来炎热不少,碧灵已经渐渐有些不习惯,心里暗暗思忖何时能回家。
这日午后,碧灵正被热的心情烦躁,明煦摇着扇子迈着方步来了,进门便不客气地入座,从袖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帖子递了过来。
碧灵接过帖子看看,原来是“天外天”茶园举办茶道比赛,邀各大茶楼参加,请地方名士赏光品评。
明煦用扇子敲敲桌子道:“清远山的茶道渊源深厚,你来这些日子也有所了解,不止是茶楼,有点家世的人家也都精于此道。这‘天外天’初来乍到就敢在清远山下战书,我和堂兄打算去开开眼界,你要一起去吗?”
碧灵踌躇一下,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明煦将扇子往胸前一合,道:“我来请你去喝茶,你却着急什么时候走!就这么不待见我!?”说毕起身便走,只留下一句话:“明日巳时,我来找你……”
碧灵气的胸闷了半日,心道:“你凭什么指派我,让我去我就要去啊!”
第二日,碧灵起得还是比平时早了一些,当初来清远山,也没想到会待这么久,为了出行方便只带了几件衣服,天气一天天热起来,早已不合适穿了。
前几日,照顾碧灵的丫鬟捧来几套轻薄衣裙,说是宗主夫人替她做的,碧灵心道:“师姐当真命好,婆家人都这么看重她!”
碧灵嘴上嫌弃明煦擅作主张带她去赴茶会,但还是认认真真挑了一套娇嫩的粉色衣裙,打扮起来与以往相比妩媚不少。
刚到巳时,明煦便踏进了碧灵的房门,顶头看见一身娇粉色的碧灵,他眼睛一亮,笑道:“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昨日的事碧灵心里还有些不爽,没好气地道:“这是宗主夫人替我做的衣服,什么你的眼光?”
“额……我是说我也觉得伯母替你做的衣裙好看啊……所以我的眼光也不错!”明煦收住话头,催碧灵道:“车轿都备好了,堂兄已经在等我们了,大小姐赶紧走吧……”
明煦和碧灵来到府门前,凌夕已在马上等候多时,看他二人有说有笑地出门,凌夕扫了一眼,淡声道:“走吧。”
明煦上马与凌夕同行,碧灵乘车随行,一路上他和凌夕有着说不完的话,凌夕总是微微一笑或简短几句,明煦说到兴奋处,还回头向车里的碧灵说几句。
碧灵有时在车里听得直想怼他,碍于凌夕也在,只好无奈地翻个白眼。
有明煦在就不会冷清,很快他们便到了“天外天”,今日的“天外天”与上次相比明显热闹很多,门外已经停了很多车马。
清远世家的公子自然是今日的贵客,茶园主人早已在门口恭候。
凌夕与明煦下马,茶园主人先与凌夕行礼见过,再见过明煦与碧灵。
园主恭敬地请凌夕等人进了茶园,茶园中间搭起了看台,台下摆了不少桌椅,已经有一些清远地界的显贵入座,凌夕与明煦缓步上前问候过,便入了首席。
凌夕、明煦座位后方都是清远各大茶楼的东家或掌柜,他俩入座后这些人纷纷上前问候,凌夕与明煦都客气地一一起身说话,纷纷扰扰半日,人终于到齐了。
“天外天”园主登上看台,对下面行个礼,朗声道:“‘天外天’茶园开张以来承蒙各位关照,鄙人早知清远山茶道盛行,但还是给这个茶园起名‘天外天’,今日召集这个茶道赛会就是想与各方高人切磋,也请本地诸位名士做个见证!”
清远其他同行早对这“天外天”的做派不满,觉得不过是吹嘘的噱头而已,今日园主这话一出,下面的人就坐不住了。
他们此番应战都是带着看家本事来的,总不能输给一个外来人,都想趁此机会把“天外天”比得名声扫地,最好将他们挤出清远山!
清远茶道讲究精细,泡茶手续极尽繁复,从选茶、用水、器皿、煮水,每一道手续讲究到极致。
水为茶之母,饮茶用水讲究清、活、甘、洌、轻。清是水质清澈,活是活水,甘是水质甘甜,洌是水有清凉之感,轻是水质轻盈。
可泡茶的水又数天上之水最轻,雨水、雪水、露水又称“无根水”,和天水对应的是地水——泉水、江水、河水、湖水、井水,以泉水最佳。
今日茶道除了选茶叶、选茶器,各家还纷纷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泡茶之水,你家是去年初雪化的雪水,他家是今日晨光微熹采的露水,还有人拿出的是清远山河流源头的泉水!
一轮下来简直让人大开眼界,终于轮到“天外天”了,大家都想看看这“天外天”还能变出什么花头。
在众人注视下,几个伙计开始布置场地,不但换了茶案,还在茶案旁摆了一个书案,笔架、颜料、宣纸、镇纸一应俱全,大家有些奇怪,这“天外天”除了展示茶道莫非还要写字画画?
终于,一位妙龄女子走上了高台,碧灵认出正是第一次在“天外天”奉茶的那位女子。
女子今日身着一件雪白的烟罗沙裙,裙摆有几枝红梅,看到她这样的装束,碧灵皱了皱眉头,这打扮怎么和晚晴师姐的风格有些像!
女子向台下仪态万方地施了个礼,道:“小女子是‘天外天’茶园的艺师梅莹,今日就献丑了……”
明煦不觉眉毛挑了一下,转头对碧灵微微一笑,碧灵瞪了他一眼,抬头继续看这梅莹如何行事。
女子从茶案上拿起一只小坛子,通体雪白莹润,声音婉转道:“茶乃君子,有芝兰之气;梅为佳人,清香别有韵。用梅花的神韵与茶的清气相融,岂不是天作之合!我这坛中之茶名为‘红梅清影’,将初雪中半开的红梅花蕾摘下,收藏在放有冰块的暗室中,待到青冥山明前茶采摘后,将红梅与茶叶拼合,方能窨制出此茶。”
听到这里,台下的人已经有些骚动了。
“初雪时候的红梅……保存到明前……这就要下多大力气了!”
梅莹微微一笑,继续道:“八分茶遇十分水,茶亦十分!那我这十分茶如遇十分水,便是十全十美了!”她指着茶案上一个淡青色的坛子道:“我这坛中之水取自号称天下第一泉的‘无忧泉’,而且只取春分当日第一坛水!”
“‘无忧泉’!那可是在千里之外,快马加鞭也要不少时日,就为了这一坛水!也太……”台下有人在摇头了。
介绍完毕,梅莹净手后娴熟地烫杯、温壶、煮水,冲泡,到了分杯之时,她拿起一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白釉茶盏,款款向台下展示,茶盏里面的釉下画着几枝梅花枝干,一般茶盏作画都是在外面,而且眼前这个茶盏作的画也并不完整。
看出台下众人的疑惑,梅莹优雅地将清澈的茶汤注入茶盏,道:“十全十美之茶必要奉给今日的贵人!”说毕她双手托起茶盘,袅袅婷婷下了高台,来到凌夕面前。
明煦摇着扇子微笑不语,碧灵有些坐不住了,这时感觉有人将她的手臂轻轻按住——是明煦。
梅莹对凌夕欠身一礼,凌夕微微颔首示意,梅莹道:“久仰凌夕公子文武全才,书画出众,今日这第一杯‘红梅清影’要先请您来品了,还请公子看看这茶盏里面。”
凌夕接过茶盏,明煦和碧灵好奇地凑上来看。
此时,那茶盏里面的梅枝上居然展开了朵朵红梅,在白釉映衬下仿佛是雪中盛开一般,更显得盏中的茶水颜色清亮、梅香扑鼻而来!
已有人将分好茶的茶盏一一送到其他贵宾手中,现场一片惊讶与赞叹之声!
就在众人品茶,欣赏茶盏之时,梅莹在书案之上铺开纸墨,不多时一幅红梅傲雪便挂在了台上。
她回身道:“品茶还需有画相衬方才不俗,今日我以‘红梅清影’始,由“红梅傲雪”终,才算是圆满……”
台下掌声雷动,凌夕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转头看了明煦一眼。
今日的比赛毫无悬念,“天外天”茶园拔了头筹,其他人也输得心服口服。
明煦起身笑着对台上的梅莹点点头,转身示意众人安静,随后对坐在后面的“天外天”园主道:“三日后,我堂兄邀请这位梅莹姑娘到清远仙府展示茶道,可否方便?”
碧灵听了这话差点跳起来,这明煦想做什么?凌夕公子真的要请这女子去灵山仙府?
返回清远仙府路上,凌夕依然是神色淡然,明煦的话却少了很多。
碧灵想起梅莹刻意靠近凌夕的样子就来气,她在灵山还对晚晴保证过,凌夕绝对专一!今日不过一杯茶、一幅画,他便要请这女子上门了。难怪上次那茶园园主就刻意打听凌夕公子,这是想送美女上门啊。
明煦果然是他堂兄的狗腿子,一个眼神就知道怎么做,这些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回到仙府,碧灵下车冷冷地对凌夕行礼告辞,没有搭理好像有些心虚的明煦。
凌夕没有看到一样直接回了书房,明煦心中抱怨道:“就我里外不是人啊……!”
三日后,那“天外天”园主真带梅莹上门了,还送上一份厚礼——正是那日茶道比赛所用的“红梅清影”与白釉茶盏。
凌夕微微一笑,道:“好茶、好盏都有了,就缺茶艺高手了……”
园主笑道:“往后梅莹姑娘可以常来为公子奉茶。”
明煦摇着扇子笑道:“如此厚礼,我堂兄该如何答谢才好!?”
园主起身施礼道:“答谢不敢当,那日公子也看到了,梅莹姑娘不同于一般艺师,她不但精修茶道,于书画之道也很擅长,现在能指点她之人也难寻,如凌夕公子不弃,不吝指点她一二就很荣幸了!”
明煦听到这里,将手中扇子一合,嘴角挂起一抹含义不明的浅笑……
管家送走了“天外天”园主与梅莹,凌夕与明煦一起步出会客厅,只见碧灵在院中树荫下立着,看起来气鼓鼓的,凌夕没有说话,向碧灵颔首示意,便独自回了书房。
明煦磨蹭着走到碧灵面前,陪着笑道:“你在这里等我?这该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吧!”
碧灵也不说话,直直看着明煦,半晌道:“你平日找我斗嘴,倒是来的很勤快,我有事要问你就不见人了!”
不想明煦打开扇子遮住脸,故意从扇子后面偷眼看碧灵,坏笑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还敢去见你啊!”
碧灵更气了,道:“原来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你们兄弟两个一唱一和的,就把那个梅莹弄到府里来了,对得起我师姐吗!?”
“你这话说得,就是来拜访一下,常有的事,怎么就对不起你师姐了!”
“那以后你们还会让她登门吗?”碧灵瞪着眼睛问明煦。
“这个嘛……要看堂兄了……”明煦摇摇扇子,笑着道。
碧灵追问:“这话怎么说?”
“哎呀,我说……堂兄现在没有夫人,就是有女子仰慕不也正常!”
“……那我更不该留在清远仙府了,师姐不在,我也没资格和你们说这些,麻烦向宗主回禀一声,碧灵想家了,希望能尽早返程……”
明煦站在原地,看着怒气冲冲离去的碧灵,心道:“灵山世家的小姐都是刚烈性子!”
几日后,明煦来找碧灵,进门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拿起茶壶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盏嘴角含笑开口道:“我外祖母寿辰,我和你去送贺礼,你意下如何!?”
碧灵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你外祖母寿辰,我和你去送贺礼……!什么意思……”
明煦哈哈大笑起来,道“看把你吓得,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随即他正色道:“虎溪世家在这里已有了暗庄,眼下伯父出关,堂兄也已返回,让我赶紧送你离开,清远山往后,恐怕会有很多麻烦!”
看碧灵还有些疑惑,明煦继续道:“我们远行必会被人跟踪,清远和灵山两个世家,现在可都是虎溪世家的眼中钉。”说到这里,明煦嘴角一丝坏笑看碧灵的反应,道:“再说,我带个丫鬟出门也很正常啊!”
“我……做你的丫鬟……!”
“就委屈你啦,否则我去的时候两个人,回来一个人岂不是会穿帮!给外祖母送寿礼还送一个丫鬟不是名正言顺……”
碧灵:“……这是你的馊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