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疼得忍不住闷哼出声,额头渗出大片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的轮廓滴流而下。
白玉似的地面躺着密密麻麻,混着血珠的针刺,隐约间她好像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浅浅的叹息,苏若苦笑一声,道:“好像每次见你,都要受伤。”
遥想起在杭州之时,新月如钩,夜虫喧嚣,烟云崖顶,墨尧真与自己携手相跃,入了碧波寒潭,身虽冷寒,心却如暖阳一般,温暖知足。
“你”夜衿突的停住,又道:“每次见你,都得耗尽我半身功力。”
眼前的苏若,从容坚强,温暖明媚,明明算下来连两日都不到的时日,却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这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让夜衿感到怜惜,她眉头微皱,他便不敢再催动法力,心中隐隐有种压迫拉扯之感。
可是,现在的他不知道这就是心疼,机祝说过,他与夜岑不同,因为,他无心。
蚀骨寒取出,又经夜衿一番救治,她体内隐隐还有夜衿的内力流窜,现在的她,法力已经恢复,苏若将掌心清理干净,故作潇洒道:“得,又欠你一份恩情,恩情太重了,也不知何时能还得上。”
此时,夜衿脑中,却突然冒出夜岑所说的以身相许,将之套在苏若身上,他居然没有反感,还隐隐有些小期待,意识到自己可能动情的夜衿,竟然也开始嘴拙,尴尬的用手背抚鼻头,不敢与苏若对视。
见夜衿此举,苏若又道:“此恩情虽大,但苏若也不是赖皮之人,千年万年的,日后离了云之苍域,我也定然牢记于心,不敢忘却。”
夜衿紧张的思绪,在听见那句日后离了云之苍域时,又一紧,神情淡漠道:“神女不必忧虑,上次之事,若不是家弟,神女也不会受伤,我救治于你,自然两两相抵。这次之事,皆因我而起,若不是我让南星带你来花璃岛,便无此事,所以神女不必内疚。”
苏若一时间还真有点语塞,原来可不止女子如六月的天气,男子倒也不遑多让,说变就变呢。
苏若将自己所说的话,从头理了个遍,她就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自己说离开云之苍域一事,那儿之后,他的语气才变的。
虽然说神情前后都一样,但是眼神和语气却是骗不了人的。
苏若心中颇为惊喜,原本她还忧愁不知怎样,才能让夜衿对自己重生爱意,没想到再一次受伤,却因祸得福了。
作为过来人,她现在能明显感觉到,夜衿对自己的特别,就是不知,眼下的转变,是不是代表他记起了什么来?
见苏若低头不语,夜衿怔仲良久后,犹豫道:“不知神女,何时离开?”
突然苏若捂着手肘,脸色很是痛苦,将脸埋在膝盖处,肩头一阵耸动。
见此,夜衿连忙蹲下身来,脸色慌张,急忙释放出灵力查探,良久后,夜衿阒然醒悟,“你伤得不是手心吗?”
苏若忍不住笑出声来,抬头与夜衿眼眸相对,笑道:“你没听说过十指连心吗?”
她眸中似盛满了细碎的冰晶,点点莹光,璀璨的犹如星河,耀眼又温暖柔和,知道自己被戏耍,夜衿却没生气,还点点头,应道:“我没有心。”
苏若在笑,暖意流进夜衿双眸,也渗入五脏六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留存。
“嗯,这个,我听说过。我还听闻,不久前您下界历劫,只是不知所历的,是何劫?劫中记忆,现在是否还留存一二?”
夜衿起身抬头,凝视身前巨大的明母玉,摇头道:“既是历劫,劫满,那不应该出现在上界的东西,自然便消散,怎能不忘。机祝说,我没有心,便没了世间珍贵的七情六欲,所以,我便下凡去感受人间烟火,体验情的折磨,渡去身上的寒气。”
苏若算是明白了,就是作为神,在天上没有感受到的情意,便换个身份,投胎去凡间,感受生老病死的常态呗。
自己好不容易穿越,还成了陪跑,结果自己还跑到了生命链的顶端,逃脱了百年入土的命运。
欣慰的是,好在终于不负勇往,也算是因祸得福。
苏若来到夜衿身边,嬉笑道:“没心就没心呗,你随便往哪一站,都有人把你放心里,一直爱着你。”
爱?是爱慕之情?夜衿突然别过身去,一本正经向苏若介绍起了明母星玉,“这里是花璃岛禁地,此为明母星玉,世间仅此唯一,也是将身孕育了我千年的母亲。我与夜岑一块在玉身被机祝发现,自此,机祝便如父君般照料我们成长,还授予了武力与功法。”明润的玉身,泛着一层淡淡的光,从亮光中隐隐还可瞧见他脸红如桃,眼神闪烁。
“明母星玉?”苏若倒是知道云苍山的始创之神是从玉石而来,却不知道原来是明母星玉。
传说,明母星玉是上古时期的一位火凤天神,当时混沌之期,万物虚空,神与魔之战,时时刻刻都在爆发,生灵涂炭,草木不生,天神不愿生灵再被荼毒,再经同伴每日的殒殇,便召唤出了所有晶石,将自己以神魂相赋,焚尽了怨魔鬼魅。
而后,战场之上,只留下了这唯一一块玉石,明黄莹白,神圣庄严,后神为祭奠与尊崇天神,便将此玉石起名为明母星玉。
夜衿点点头,指着凸出的一块凹陷,道:“这便是机祝发现我与夜岑之地,当时机祝还只是一位洒扫的小神,职责便是守护明母星玉,后来,上古幸存的天神一一陨落,明母星玉也渐渐不受重视,到我和夜岑出生之时,这块神地已经荒废。到后来,我便在这儿立了星辰,建了云苍山。”
苏若向明母星玉行了三拜之礼,伟大无私的天神,理应受到后来人的尊敬,况且,这可不仅仅是上古天神之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她的婆母。
苏若的举动,让夜衿嘴角微扬。
“好了,出去吧。”下一瞬,夜衿拂袖一扬,他们便出现在了花璃岛。
而在场景变换之时,苏若看见了一群纷飞的“秋叶”,而她在禁地待的时辰并不算短,何以在离开之时,才瞧见这一幕,且还是在身周全是一堆堆墨石之地,花草树木皆无的情况下,这一幕着实古怪的很。
“里面是别有洞天吗?”苏若思想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将自己所见,告知夜衿。
“没有。你发现了什么?”夜衿摇头,看一眼苏若,她剪水似的眼眸,自己总能在其中感受到暖暖温意。
“说不上来,就像是一副秋景之画,萧瑟明黄,我也说不太清,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我,而那种感觉我又不太喜欢,甚至,还有些抵触。”
夜衿沉思,禁地除了自己,就连夜岑都没进去过,而里面除了明母星玉和一堆怪石嶙峋的墨石之外,再无其他。
经苏若这样一说,夜衿便留了神,在禁地门外设了个阵法。
南星将静姝交由黎阳神君之后,便折返到禁地门外等候,对于苏若的受伤,他是既懊悔又自责,觉得自己无用,居然在师尊需要之时一点忙帮不上。
“师尊姑姑。”南星迎上去,一直低垂着脸,不敢抬头。
夜衿“嗯”一声,劲直走过,没停留。
倒是苏若拍了拍他肩头,笑道:“你这么垂头丧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往生。”
“不可胡言!”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夜衿突然打断,苏若抬眸,正好对上夜衿回眸,两人四目相对,夜衿急急错开,严肃再到慌乱皆被苏若捕捉。
苏若嘿嘿一笑,上前一步,指着左手,撇嘴道:“疼”
夜衿瞥了苏若一眼,“不,你不疼!我封了你左手的知觉。”
苏若:“”这成神了还真是撩不动!难怪从逼退针刺之后,就没感觉到疼,还有那股隐隐翻涌的内力,原来是封了痛觉啊。
苏若把手一摊,表示无奈,退后一步,准备继续逗南星玩。
谁知,她刚退到一半,整个人便腾空而起,下一秒,自己就在夜衿怀里,苏若有些被吓到,心脏怦怦直跳,惊慌道:“你犯规。”
夜衿认真想了想,最后将她所说的犯规,理解为类似犯罪之类的话。
而他也是在美人在怀之际,才反应过来自己出格的举动,也确实觉得此行为不妥,略微想了会儿,最后夜衿道:“我会负责。”
身后的南星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这这这,今天可真是让他惊讶的一天!
他这个心脏简直如坠落云霄那么精彩。
日后要改口吗?师娘?
“负负责?”就在刚才,她还说撩不动来着,这才几秒?人就说要负责了?
神仙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
还是比较思念凡间的墨尧真,会说又会撩。
夜衿歪头认真思考了会儿,才道:“嗯,我愿意对你负责。你的出现我并不讨厌,甚至,与你的肢体碰触,我很喜欢。”
这次轮到苏若呆了,她能管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叫表白吗?
喔唷,墨尧真还有这么不善言辞的一面呢。
南星已经坚定了日后要紧抱苏若大腿的想法,十一星宿他可是最不受待见且日常被罚的那个……不过,眼下那些过往都不叫事儿了,有了师娘护着,师尊也便没辙了。
本来以师尊之年寿,放眼整个云之苍域都是大龄了,就算把雪荒之原再加上,那他也是大龄神者,云苍山的弟子都以为自家师尊要孤独终老了,十一星宿也是这样认为,所以他才会这么着急,一个劲儿替静姝公主说话。
之前有多着急,现在就有多打脸,他居然那么热烈想要撮合师尊与静姝公主果然,不能将就,这不,师尊的花季这不就要绽放了吗。
他望着两人腾云而去的身影,心里简直要乐开花了,云苍山的人情味,终于要来临了。
黎阳神君动作极快,这边夜衿刚出禁地,那边黎阳神君神府上的管家,已经携了他的信件与歉意,等候在耀华殿了。
夜衿将苏若送回了星绯台,来人腾云而去,这个时间段云苍山的弟子都在练功,基本无人瞧见,不过,这一幕还是被刚得了消息,正准备去禁地的夜岑,给撞了个正着。
夜岑的惊讶,可不比南星少,起码南星在去花璃岛之前,心里就已经多少有点底了。而夜岑就不一样了,早上他提到以身相许之时,他哥那个严肃的模样,夜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怎么蚀骨寒那么凶险又霸道的神器,是来促进两人情感的么?还是那神器在九幽呆的太久,沾染上魔气,给两人魔怔了?
夜岑还保持着跨步的姿势,眼神呆滞,嘴角抽搐,连手都没放下,就这么看着他哥小心翼翼的将苏若放下来,又小心翼翼查看了左手的伤势,最后,还在她耳边低声嘱咐了什么,才转身朝耀华殿的方向走去。
苏若看了夜岑一眼,又瞥了一眼他怀中,探出大半个身子的似锦蛇,叹息一声,大步流星朝房间而去,没有一点犹豫。
她现在,不太想说话。
耀华殿。
耀华殿,气势磅礴,雕梁画栋,里面的陈设大多是雕刻而成,就连屏风都是夜衿从机祝那儿刮来的。机祝是收藏爱好者,特别爱收藏一些稀有的物件,而镂空与雕刻而成的物件儿,都是他偷偷下凡去看夜衿时,从凡间搜刮而来,听机祝说,还是从个战功赫赫的王爷那儿弄上来的。
殿内一位老者正焦急的踱来踱去,朱红的古雕而制成的门内外,皆立着两名穿着莹白锦衣的温润少年郎。
见到夜衿,黎阳神君府上的管家,连忙迎上去行礼,“夜衿上神。”
夜衿“嗯”一声,浑身自带冰雪,让管家不寒而栗。
夜衿劲直上了高座,落坐后,一言不发,犀利的目光略带审判,直盯着管家。
本来得了黎阳神君再三嘱咐的管家,心里就很是忐忑,如今再被这样盯着看,他双膝一软,“咚”一声,直接跪下。
若衿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