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绮罗垂眸,上前裣祍一礼,“顾大人。”
“何时竟然如此多礼了?”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入耳甚是好听,一双目光似笑非笑。
陈绮罗面上有几丝热意,前世她不晓事,每每见了顾淮并不曾避嫌,口中更是直接叫他淮哥哥,十分没有礼数,那时她确实是把顾淮当做哥哥看了,毕竟是从小就识得的,从小时候的称呼称到大也算不得什么。
再世为人,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淮哥哥”三个字是无论如何她也叫不出口了。
他应该是要去书房见爹爹的,顾淮没有让开路的意思,陈绮罗就微侧过了身,打算让他先行。
顾淮没有动。
陈绮罗不解的抬起头,对上他淡淡的黑眸。
他不过去书房里寻父亲去,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陈绮罗默默地垂下头,思考从他身边的空隙穿行过去是否可行,然后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这一奇怪的想法,如果那样,好像显得她有点儿心虚的样子,就像是逃跑一样。
顾淮淡淡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一转,在她微微还红的眼睛上顿了一顿,最后落在她的头顶,冰凉的嗓音清清冷冷的说道:“我买了庆德楼的燕窝粥给你送过来。”
他,可是听说了什么?陈绮罗心里一动,抬头看了一眼顾淮,没有在他的脸上发现异样。
“拿上来吧”。顾淮又说道,这一句话是对他身后的人说的。
顾淮身后站着的人是他的贴身随侍徐清,徐清手上捧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雕花掐丝捧盒,难为他一个大男人捧了这么个小巧的物事,颇是有些不伦不类的,徐清面上倒是一派自然,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有顾淮这么样的主子,就有徐清那样的随从。
徐清走上来,把食盒递了过来,春草上前几步接了过来,自己捧在手里又站回到陈绮罗身后。
前世,她没有来过陈洵的书房,不知道前世顾淮这个时候有没有来过,是否也送过燕窝粥。
这一世,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一些前世的事情,怕是有好多的事情都要发生变化。
她垂眸不语,有风拂上脸颊,才惊觉自己走神了,“多谢大人,我刚刚用过饭了,现在还吃不下。”陈绮罗说道。
刚刚用过饭了,顾淮不语,此刻午时已过,申时未到,她用的是哪一餐可是不得而知了。
顾淮不爱讲话,陈绮罗总是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说道:“大人的燕窝粥只好留待晚饭时候再用了。”
顾淮静静的打量了她一眼,眸色淡漠的说道:“随你。”
这话,陈绮罗不好接,就笑笑没有说话。
原本明媚得近乎张扬的少女,突然之间变了,剪水双瞳里蕴了智慧的光,原本叽叽喳喳不停的灵巧小嘴抿住了,只用来露出点点的笑意,曾经恣意无畏的笑脸尽消失不见,漫漫沉静之中的微微一笑,就好似层层荷叶之间含苞待放的荷花,最是含蓄美丽。
昨日还曾经无知的少女,今日已然蜕变成蝶了。
顾淮神色淡漠的转身走了。
陈绮罗纳罕,顾淮不是要去父亲的书房吗,怎么还直接转身走了,难道他不是来见父亲的吗?
陈绮罗当然不会傻傻的叫住他问询,心底诧异,面上不显,她回头看了一眼春草手上的食盒,摇摇头,顾淮总不会是特地给她送燕窝粥来的吧,她想了一下他面上的冷意赛冰霜似的,身上有了点儿寒意。
顾淮这人,太冷漠了些,性子也很是古怪,莫名其妙的送了一碗粥来,害得她满头的雾水。
陈绮罗领了春草回了自己的院子,刚刚重生回来,就见到了顾淮,本来她绝食这几日没有正八经的吃过什么东西,身子虚弱着呢,见到顾淮,她是强打了精神,一回到屋子里,她直接奔了铺了白色狐狸毛的雕了如意纹的紫檀木软榻。
春草上前给她脱掉鞋子,她的丫鬟画书和画墨一人端了茶,一人端了糕点,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
画墨说道:“小姐,这是厨房里今日午时做出来的栗子糕,很好吃的样子,小姐用些吧。”
她们看见小丫头提了食盒出去,已经知道自家小姐已经进食了,这才把茶水和吃食都预备了,只等小姐从侯爷的书房回来,就端上来。
陈绮罗如猫儿一般蜷缩在软榻上,舒服的喟叹一声,声音软软糯糯的说道:“先放着吧,现在还不想吃东西。”
“小姐,燕窝粥再放就要凉了,不然就把燕窝粥喝了吧。”春草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陈绮罗,小姐终于肯吃东西了,她恨不得小姐不停的吃,吃个不住呢,天知道她这几日为了小姐绝食不吃饭,心里是多么的焦急不安。
温暖柔软的狐狸毛拥着她,陈绮罗有些昏昏欲睡,只嘟哝说了一句“放着,晚上再吃。”
…………………
傍晚时分,陈绮罗神采奕奕的坐在餐桌子上,看着几个丫鬟把饭菜摆好。
正在用膳的时候,弟弟陈凌西来了。
外面丫鬟的一句“公子来了”,使她猛然一惊,手上的筷子不受控制的掉落在桌子上,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门口。
时隔两世,她再次见到了弟弟陈凌西。
陈绮罗心里酸痛莫名,上前只是拉着他的手不住地落泪,嘴里说不出话来。
陈凌西和她同岁,也已经十七岁,个子却是要比陈绮罗高些。阿西与只比她晚出生了一会儿,阿西长得像陈洵,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一表人才。
半晌,慌乱的陈凌西才想起唤春草,要她拿了帕子来,自己接了过来,笨手笨脚的给姐姐拭泪。
陈绮罗破涕为笑,接过他手上的帕子,自己擦眼泪,前世因为她的缘故,害得弟弟早死,还好现在能重新来过,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不能够再失去弟弟。
画书打了一盆水来,陈绮罗洗了脸,陈凌西就着水,洗了一回手,之后,姐弟两人都到餐桌子上坐了。
“你怎么回来了,书院放假了吗?”陈绮罗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问道。
陈凌西现在在文行书院里读书,很少回家。
“我听水生说你和爹爹闹别扭了,不肯吃饭,心里惦记着,和院长请了假,特意回来看看你,阿姐,你这可不是吃饭呢吗,水生可是皮痒了,还敢乱嚼阿姐的舌根了。
水生是陈凌西的小厮,十分机灵,很得陈凌西的喜欢,陈绮罗不信阿西回去以后会责罚他。
陈绮罗重新拿起桌子上掉落的筷子,问道:“阿西,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有,”他急着要见阿姐,并没有来得及吃晚饭。
陈绮罗叫了春草说道:“给公子添一副碗筷,公子和我一起用膳。”
春草很快过来又添了一副碗筷。
“这是什么粥,看着很好喝的样子,给我也来一碗。”陈凌西看着阿姐面前的燕窝粥说道。
春草接过他递过来的空碗笑道:“燕窝粥可是只有一碗,那是顾大人特意送来给小姐的,梗米粥还有剩,公子可要吃吗?”
“那算了,给我盛饭吧,不爱喝那个粥。”
陈绮罗看着他,心底一片柔软,把燕窝粥端起放在他的面前,说道:“这个给你喝。”
“不用,顾大哥既然是特意给你一个人的,你就喝了,别糟践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嗯,这话直白的也没谁了,斯文儒雅果然是表象,陈绮罗看着送出去的燕窝粥又被端回到自己的面前,不再和陈凌西客气,燕窝粥的卖相十分吸引人,不是陈凌西,她还舍不得送出去呢。
晚饭后,姐弟两人一人捧了一杯茶,松散的坐在椅子上闲聊。
“阿姐,你怎么肯吃饭了?”陈凌西盯着他阿姐看,他回来先去见的祖母了,祖母把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他们姐弟两人从小一块长大,他姐姐的脾气他都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
陈绮罗喝了一口茶,云淡风轻的说道:“也没有什么,就是突然之间就想通了。”
“阿姐,你是真的想通了?”陈凌西看着陈绮罗问道。
“对呀,我想通了。”陈绮罗坦然的点点头。
阿姐的眼神骗不了人,陈凌西放心了,姐姐确实没有骗他,看来她是真的想通了。
陈绮罗笑笑,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呢,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倒是要好好保重才是。”
“放心吧,阿姐,父亲以前帮过夫子一个小忙,夫子现在也还记得呢,在书院里处处都照顾我,我好着呢。”
陈绮罗说道:“水生总要往府里书院两处跑,你身边不能没有人,你把家里的大壮带到身边吧。”
“不用,我带他干什么,他原是父亲为你出行给你安排的护卫,他跟了我,你怎么办?”陈凌西一口拒绝。
陈绮罗坚持,“家里的护卫多的是,我出去有人跟着,你一人在外,安危马虎不得。”
陈凌西无所谓的说道:“好吧,阿姐怎么说我照办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