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皇上就下了一道赐婚的旨意正式确定了庄王齐先炎和谢含烟的婚事,两人成亲的日子定在一个月之后的八月十八。
亲王娶亲到底应该隆重一些,但这日子定得这么近,实在是有些仓促。虽然谢府对外宣称定下此期是难得的良辰吉日,但这种说法并不足以令人信服,再加上谢含烟是以庶女之身被聘为正妃,不少人猜测这桩婚事背后有着难以启齿的内幕。
纵然流言纷纷,但婚礼还是照常举行。
时近黄昏,一抹夕阳懒懒地倚在西山上,散发出绚烂的霞光,天空中的云彩在其光辉下呈现出迷幻的粉紫色。这般风景再配上喜庆的炮仗声和唢呐乐,令人们也沾上了一丝浪漫的情调。
刚从庄王府出来的瑞阳公主看见了这片美丽景色,心中并没有生出多少喜意。
齐先炎未能如愿迎娶谢大小姐就意味着他和谢家的联盟并不稳固,面对敌手的劣势,她本应该高兴,但方才看到喜堂上纯贵妃和谢夫人僵硬的神情,又为谢含烟以后的日子担心。
身为女子,若不得夫家的喜爱和娘家的支持,往后的日子必然举步维艰。虽然只见过谢含烟几次,但是瑞阳公主对这个温柔娴静的姐姐还是怀有不少好感的,此刻不禁为她忧心。
是而文珩抬步出来时,便瞧见瑞阳站在马车前,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直到他上前唤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瑞阳公主道:“原来是你。不知文公子找本宫有何事?”
其实文珩并没有事情同瑞阳说,只是看见了她便忍不住想找她说话,眼下瑞阳发问,他一时也说不出。
瑞阳等了半天不见文珩说话,投来疑惑的目光,文珩一抬眸正好望进她澄澈透亮的眼眸,如一轮圆月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文珩心中一动,脱口而出:“殿下想不想去赏月?”
瑞阳:“......”
人们赏月,大都赏是八月十五的圆月,过了这天,莹莹如玉盘的月亮就会由圆变亏,不复之前盈满的美感。今日已是十八,文珩邀她去赏月,怕不是脑子坏掉了?
瑞阳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发现文珩如玉般白皙的脸颊微微透出红色、一双眼睛隐隐含着期待的目光,然后暗暗在心中下了结论。
哦,原来是喝醉了呀。
也罢,反正她难得出宫一趟,去看看宫外的风光也好。
“想是想,只是去哪里赏月好呢?”瑞阳公主问道。
文珩原本还在因为他冲动的言语而懊悔,听得瑞阳公主答应了自己的邀约,心头一喜,但面上还是维持着淡然:“正巧,微臣知道一个好地方。”
好地方?
瑞阳心里本来还有些怀疑,直到跟着文珩到达了目的地,才真正相信了他的话。
此地名为望瑶台,是百姓集资搭建的一处高阁,专门用于中秋赏月,因为现在已过了八月十五,所以来这里观赏的人并不多。
踏上高台,瑞阳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惊叹。
望瑶台的前方种植了一片桂树,细小的黄白色花瓣堆簇在一起,远远望去仿佛绿叶中点缀着碎金。一阵风吹过,桂花纷纷落下,像是下了一场黄金雨。
桂树中央还有一大片湖泊,湖面上倒映着天上的月亮,在阵阵水波的渲染下,月影变成了盈满的样子,与抬头望月比起来更多了一分趣味。
瑞阳半倚在栏杆上,露出一个恬静的侧脸,愉悦地欣赏着眼前难得的美景,而立在一旁的文珩则静静地凝视着她,仿佛想从脸上探究出她内心的想法。
“方才见殿下从庄王府出来后似乎神色有些不对,”文珩还是吐露出心中的疑惑,问道,“是在担心什么吗?”
瑞阳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子,其中的眼波流动不定,许久后才迟疑地开口:“我是在担心谢二小姐。谢家如此匆忙地筹备她的婚礼,显然是不怎么重视她;因为她,纯贵妃欲与谢相联合的筹谋也失效了;而庄王...我那个兄长也不是什么重情之人,只怕她日后会过得很艰难。”
她说完后抬头,却瞧见文珩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心中不免又悔又恨。悔她向一个不熟悉的人吐露出心里话,也恨面前的人同其他男人一样视女子为微尘。
文珩看着旁边瑞阳的眼神从伤感哀怜突然转向冰冷鄙夷,也是一愣,不过他很快明白是瑞阳误解了自己,于是解释道:“我之所以惊讶,并不是因为不认同殿下的话,而是有些意外。”
“你意外什么?”瑞阳奇道。
文珩:“我原以为这桩婚事是殿下的手笔,可是听了您刚才的那番话,似乎对庄王妃很是同情,那么他们俩能成亲,其中并无殿下的关系。”
“这怎么会是我的手笔?”瑞阳哑然失笑,不过随即又点了点头,“真要计较起来,此事的确和我有些关系。”
见文珩生出探询的神色,瑞阳便把那晚上纯贵妃陷害她不成反而坑害了齐先炎的事告诉了他。后面这段故事是她从沈皇后那里听到的,不过即使没能亲眼见到,她也能想到纯贵妃当时精彩的脸色,因此这故事讲得是绘声绘色,还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但自始至终文珩的神色都是淡淡的,甚至透出些冷漠。
待瑞阳讲完,他也不予置评,而是悠悠地挑起另一个话题:“殿下可听过兔子蹬鹰的故事?”
兔子蹬鹰,指的是兔子被老鹰追捕时灵敏地弹出后腿,将老鹰踢飞,最终得以逃脱的故事。
瑞阳公主点了点头,表示她知晓。
文珩继续道:“殿下或许觉得,兔子可以摆脱老鹰的猎杀是因为它自身的聪慧,但实际上这只是因为老鹰的一时疏忽,碰巧罢了。兔子可以侥幸逃脱一次老鹰的追击,但老鹰也会学习进步,你觉得兔子会有那么好运,再逃过第二次第三次吗?”
文珩所说的兔子和鹰喻的就是瑞阳公主和庄王两派,令他觉得不满的是瑞阳的沾沾自喜和懈怠被动。
瑞阳闻言不禁面上郝然,也觉得她应该反省一下自己。
文珩见瑞阳露出难为情的样子,心中一软,不觉放柔了语气:“殿下身为局中人,看得不如我这个局外人明白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您千万要记住,不要做如兔子般的弱者,一时的被动反击或许能够自保,但绝不是长久之计。”
“那依你之见,本宫接下来该如何做呢?”
“殿下有仁慈之心是好事,但您须牢记,若要与鹰搏命,必先自成猛兽,有了相当的实力,方能与之抗衡。”
瑞阳本性良善,并不想与人争斗,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被动还击,可文珩所言句句在理,长此以往,她必定会被敌人逼退至角落然后被撕扯成碎片。
可是她需要好好思考,如何才能长出锋利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