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先炎默了好一会儿，神色喜怒莫测，淡淡答道：“这样啊。”

但谢含烟明显感觉到搭在她肩上的大手一松，她抬头望去，面前人眼中的脉脉深情早已散去，还隐约带着些不满。

“夫君......”谢含烟忍不住柔声唤道，似是想留住方才的温情。

齐先炎微微低头，就瞧见她云颦蹙起、可爱可怜的模样，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怀中的女子美若娇花，温柔体贴好似一朵解语花，但她身为自己的正妃，丝毫起不到帮助的作用，谢家这层关系算是彻底废了，他还得想办法拉拢朝中其他势力。

“没事，谢丞相不肯帮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是天子的旨意，谁又能改变呢？”齐先炎再开口时已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模样，顿了一顿又说道，“对了，本王突然想起来书房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你先歇息吧。”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门扇开启的一瞬间，一阵凉风趁机闯了进来扑在了谢含烟的脸上，她鬓角的散发被吹得凌乱不堪。谢含烟的陪嫁丫鬟静姝赶紧上前为她整理，却瞥见她痴痴地凝视着门口庄王早已离去的身影，眸中似乎含着深沉的苦楚。

静姝和谢含烟从小一起长大，主仆情分颇深立刻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忍不住劝道：“小姐，您别太难过，王爷他，他只是有公务要办，不是刻意回避您的。等忙完了，他肯定会回来看你的。”

“是吗？我怎么觉得不会呢？”谢含烟的唇角溢出了一丝苦涩。

今早收到父亲的来信，她还以为不相信，直到拆掉信封看到里面的字迹。也是在那一刻，谢含烟彻底清醒过来，家族早已抛弃了她这个庶女。

这个事实，她明白，她那聪明的夫君必然也明白，恐怕不久之后，这个王府里就会添新人了。

谢含烟提裙走到窗前，透过半掩着的轩窗，遥望见了天上的一轮明月，皎洁的月光落在院内零星的几朵花上，似乎结了一层冷霜。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她的真情和期望注定是要被辜负了。

谢含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近乎麻木地走到卧房，脱下外衣躺倒在床上，一吹而灭的烛光如同她失望的内心，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连枕上的泪迹也再不被人看见。

——

腊月初七，清晨。

瑞阳公主早早就起了，现在正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由侍女们装饰打扮。经过寒雁的一双巧手，铜镜中的女子褪去了青涩可爱，俨然成了一位仪态华贵的皇女。

头顶的礼冠通体由黄金打造，冠前的双凤以各种宝石镶嵌，凤羽由点翠装饰，呈展翅于飞的姿态，冠两端对称悬垂着三串银白色珍珠链子，十分华彩富丽。

上身穿着一件墨色的宽袖短衣，下身则配了一条暗铜色的拖地缎裙，布面上都用金线绣着凤凰牡丹的图样，虽然不明艳，但是无比贵重威严。

瑞阳公主看着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今天是她第一天参加早朝的日子，一定要在气势上压过所有人。

正好，云岫从殿外小跑进来，一张小圆脸上带着喜意：“时辰到了，殿下该启程去乾元门。”

乾元门是朝会举行的场所，每日卯时群臣于门厅内聚集，皇上亲临听取朝臣奏事。

瑞阳公主顶着头上沉重的珠冠，缓缓地扭动脖子，眯眼瞥见云岫深红色的袖子上落着几朵白色的雪片。

“外面下雪了？”瑞阳公主问道。

回应她的是云岫兴奋的点头。

在侍女的轻扶下，瑞阳公主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宫殿门口。小小的雪花如柳絮一般，随风在空中飘扬，再慢慢落到地上化成透明的水滴，潮湿了一片，若是再等些时间就能积起一层白霜了。

云岫喜气洋洋地说道：“这可是今年第一场雪呢，都说瑞雪兆丰年，今日又是殿下第一天去早朝，这可是好兆头啊。”

“你这丫头！‘瑞雪兆丰年’可不是这么用的，平日里嘱咐你多读些书，可见你是没听进去。”瑞阳公主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消除了许多。

跟在她后面的寒雁不知什么时候从衣柜中拿出了一件红狐裘给瑞阳公主披在肩上，火红的一片很是夺目。

“雪天寒冷，殿下别冻着。”寒雁关心道。

瑞阳公主朝她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对她的体贴感到暖心。

“走吧。”

云岫和寒雁听命趋步上前，一左一右跟随在身侧，瑞阳公主扶了她们的手，徐徐向乾元门走去。

脚下的青石板路，路旁的花草树木，树木倚着的朱红色高墙，墙上铺着的齐整黄瓦，她在皇宫里生活了十余年，这里的一切事物她都了熟于心，然而今时今日的体验于她是无比新奇和刺激的，瑞阳公主能清晰听到胸腔里的一颗心正在砰砰地快速跳动，里头的渴求与野心呼之欲出。

而待她行至乾元门时，里头已经有许多位大臣在等候了。

瑞阳公主挥手屏退云岫和寒雁，让她俩留在门前，独自迈入殿中。殿内的大臣们见她驾临，齐齐转过头，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其中大多是惊诧、不满和蔑视，也有极少数是友善的。

瑞阳公主并没有因此停步不前，而是选择径直走到了右列首排的位置，站到了庄王的旁边。

庄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道：“皇妹今日装得很是隆重啊。”

“这是本宫第一次上朝，自然是要认真对待。”瑞阳公主答道。

庄王冷笑了一声：“本王真是没想到，自己还能遇上这一天。”

“父皇此举，本宫也是十分意外。”瑞阳对其阴阳怪气的样子并不理睬，只是客套地答话。

谁知庄王忽然凑近一步，充满愤恨地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有什么可意外的？先博得父皇宠信，再使苦肉计算计于我，你现在得到的一切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吗？”

瑞阳公主闻言惊诧的转头，瞧见庄王正狠狠地盯着她，全然没有平日里温润君子的模样。

他认为自己是故意跳入湖中，再嫁祸于他？

瑞阳公主心中觉得好笑，不欲与他辩驳，正好此时皇上幕后走出，坐在了高处金黄的龙椅上。

她与众臣一同跪地朝拜，口中喊道：“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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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史书有记，大成朝顺武二十年，瑞阳公主齐暄，王之次女，因其聪颖有谋，王甚爱之，特许其议政，于本年十二月初七正式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