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听了瑞阳公主的话,原本慈祥的眼眉顿时冷了下来。
“那个逆子的确十分气人,但真正让朕生气的不是他。”皇上一边说着,一边将桌子中央摊开的一本奏折放到瑞阳公主的手里。
折子上的字迹实在不算是好看,但潦草的笔画下却隐隐透出些狂傲。瑞阳公主快速地浏览了奏折,而上的内容是为王相和庄王求情的。她又扫了一眼最后的署名,惊讶地发现上此折奏的人竟然是黄鹏。
瑞阳公主左边细长的柳眉高高地挑起,冰冷地目光中仿佛布满了尖锐的冰刺。这个黄鹏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且不论他为何要为炎王两人求情,只看他上折的日期,便知道其消息有多灵通。
一个本应该在西疆驻守的将军,如此密切地关注着京都中发生的事情,未免太用心了些。
瑞阳公主轻笑道:“单看这折子,其实黄将军还是很用心的。一个武将,能写出如此文采和恳切的话语,想必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还有这封折子所用的纸。父皇你看,如此光滑绵韧,是难得的上品宣纸呢。”
纸?
皇上之前只顾着看奏折的内容,完全没注意到材质这一点。听了瑞阳公主的话后,他才留意起来。
黄鹏的折纸白皙细腻、触手的感觉柔软顺滑,与平日里翻阅的以素纸制成的折奏的确有很大的区别。
正是宣纸金贵,所以臣子们平常呈奏时多用较为普及的素纸,而素纸是由竹子为原料制成的,成本要低得多。
皇上自己平日里都不怎用宣纸,只有闲时兴致高时才会用其写诗作画。但黄鹏写个奏折都能使上棉连宣,可见其生活之奢靡。
“朕可不记得,自己曾赏赐给他这么多钱财供他挥霍。”皇上额边的青筋直跳,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显然是动了大气。
瑞阳公主抚了抚皇上的后背,想帮着顺顺气,等他的情绪稍微和缓后,轻轻地扶着皇上在红木椅上坐下。
她尽可能地放柔了声音,试图说服皇上:“父皇也不必动气。黄鹏身为从二品柱国大将军,定然有许多人赶着上前巴结,所以囊中丰沛也不足为奇。”
“送礼送钱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朕在意的是,背后的那个人是谁。”皇上淡淡道。
皇上担心的也不无道理。
黄鹏此时上折为王衍和齐先炎说话实在是突兀,毕竟这些年在明面上,他们可以半分联系都没有。若是他们暗中勾结在了一起,那兵权、势力、继承权三者就皆备齐了。
而且黄鹏为炎王两人求情的原因,是怕朝堂动荡会动摇到边疆将士们的心志,希望可以暂且保留他二人的官阶与封级,等事情查清之后再论处。
黄鹏的意思,是要拿手里的兵权来要挟圣上了。
皇上自然也明白词句中暗藏的深意,但身为天子,怎能容忍一直被自己的下臣所挟持。
瑞阳公主暗自嘀咕,瞧父皇的样子,似乎是对黄鹏很是不满,但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意思。难道齐先炎和王衍所犯的罪事,就要这样轻轻揭过吗?
所以她试探地问道:“那父皇打算如何处置王左相和庄王哥哥呢?”
皇上听了她的话抬起头来,看出了瑞阳公主眼中的忧虑,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原本被自己宠在掌心里长大的小女孩,现在因为朝堂的纷争,也过得谨小慎微起来,追根究底,还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不够称职。
“你放心,朕虽然不能将他们一并除掉,但也不会轻纵了他们。”皇上宽慰道,“父皇不会让你再受到生命威胁了。”
在皇上慈爱的眼神下,瑞阳公主乖巧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微弯的杏眼如同一口涌动的清泉般纯真清澈,粉唇两边浅浅的梨涡更添了几分天真的甜美。
皇上望着正当韶华的瑞阳公主,不禁有些恍惚,仿佛从前那位笑颜烂漫的女子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含着莫名的惆怅和欣慰:“阳儿,这些年看下来,父皇也知道你的聪慧和能力不输给任何人。但父皇身为一个人父,私心还是希望你可以和其他的姑娘一样,好好地找一个男人嫁了,然后过上幸福无忧的日子。”
瑞阳公主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自然而然地把皇上的嗟叹当做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心和爱护。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道:“儿臣倒是想休息下来,可是朝中那么多的政务就没有人为父皇分担了啊。”
女儿的关心让皇上的脸上浮起了柔和的笑容,他淡淡地笑着,语气中带着一丝愉悦:“这个你大可以放心,父皇自有打算。”
三天后,皇上处置齐先炎和王衍的御诏宣告天下:革去齐先炎所有的爵位和权力,仅保留其皇子的身份,若无特别的诏令不得出府邸一步;而原本身居正一品宰相之位的王衍,被贬为五品谏议大夫,之前所获的赏赐和土地全部追回。
除去这个,皇上还下了一道圣旨,封五皇子齐先霖为辰郡王,允其入朝议政。这道旨意一出,朝野上下都沸腾了起来。
原本储君热门人选庄王被废,皇上在此时让五皇子入朝,是否存着培养其为未来太子的意思。再加上五皇子乃皇后嫡出,更让人们坚定了这个猜想。
而身为话题的中心人物,受封为辰郡王的齐先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喜悦,反而很是担心。
“二皇姐,我担心..我会辜负你和父皇的期望。”齐先霖说道。
此时此刻,瑞阳公主正在轩文房陪齐先霖练字,听到他这样说后,将手中的毛笔搁置到一旁,正起身子来看着他。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她原本幼小的弟弟成长为一个高大的男人,虽然齐先霖的脸上还有些少年稚气,但他已经是个十足十的男子汉了。然而这个男子汉虽然挺立着脊背,但脑袋却因为担忧而低了下来。
瑞阳公主用双手扳起他的头,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想要将自己的坚定传给他:“霖儿,你不必太担心,无论你做的怎么样,你的背后都有皇姐和父皇,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