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谢含烟的呼唤在书房中轻轻响起，她微弱的声音带着想要唤醒齐先炎又担心打扰到他的温柔。

在书房的尽头，齐先炎抬起头来，涣散的双眼在谢含烟身上停留了片刻后才慢慢找到了焦点，不过很快他又丧气地垂下了眼眸。

“是你啊。”齐先炎闷声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似乎一夜之间就进入了暮年，言行中带着对生活的无望，仿佛一抬眼就能看到自己人生的尽头。

谢含烟敏锐地注意到，齐先炎的自称由“本王”改成了“我”，听上去已经接受了事实，但总给她一种别扭的感觉。

锦鞋踏在石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盖过了谢含烟加速的心跳声。

她小心地齐先炎面前，将右手中的和离书放到书桌上，然后开口说道：“这是莹妃让我转交给您的，希望您可以在上面签字。另外，如妃也希望夫君可以放她出府。”

齐先炎展开了那份和离书，眼神如蜗牛般极慢地在纸张上移动，仿佛要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记住。

看到他这样平静莫测的神情，谢含烟不禁有些害怕，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暴起将那张象征着他耻辱的和离书撕碎。

然而齐先炎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脸上的五官丝毫没有移动，不知过了多久谢含烟才等到他启唇。

“可以。”齐先炎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他抬起右手边的毛笔，在和离书的末尾署上了他的名字，并盖上了私印。然后又拿出一张纸，亲手给王玉如写了一份，在同样的地方签上了他的名字。

齐先炎将两份和离书交给谢含烟，然后说道：“好了。”

“妾代来两位妹妹谢过夫君。”谢含烟低头接过。

听了她沉沉的答话声，齐先炎的眼光在谢含烟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其中莫名的情绪让后者感到有些压力，但谢含烟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静静的地站在原地任他盯着。

在谢含烟快要站不住的时候，齐先炎终于说话了：

“你为她俩求了和离书，不为自己求一求吗？”

谢含烟愣了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斟酌了片刻才答道：“夫君如今的境地不同往日，含烟身为您的妻子，自然要与您共进退。”

大约被他俩谈话的声音惊动了，谢含烟怀中的孩子无意识地蹬了一下腿，然后翻了一个身子，将自己的小脸埋在襁褓里。

谢含烟担心她的儿子在此时惊醒过来，连忙将他拢在怀里，轻轻地摇了起来，口中念着哄孩童入睡的歌谣，美丽的面庞因为母性的光辉又柔美了几分。

“原来如此。”齐先炎轻声道。

谢含烟原本一心在孩子身上，听到他骤然放低的声音，立刻觉出不对劲来。她望着齐先炎渐渐变低的头颅，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明显失望的表情。

谢含烟即时就明白了齐先炎在想些什么，赶忙开口解释道：“皓儿固然是我选择留下来的一个重要原因，但真正让我觉得不舍的，其实是夫君。”

不知是因为突然提高的声音还是感应到母亲焦急的内心，本来熟睡着的小皓儿皱起了小脸，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闹得谢含烟不得不抽出注意力去哄他。

但即便如此，谢含烟还是想表达自己的真心。

在孩童的哭闹声中，她略显低切的解释声响了起来：“与夫君从初相识到大婚的回忆，含烟一直记在心里。即使夫君因为这桩婚事不尽如意，对我的情分淡了许多，但您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当年那个志气高远的公子，含烟对您一直都是爱慕且钦佩的。”

谢含烟说着说着，不自觉地将真心话说了出来：“我知道，夫君现在因为......朝中的事情受了重罚，心志不免有些消沉，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度过难关，往后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一边听着她真心关怀的话，一边望着她充满真挚的眼睛，齐先炎一颗冰冷消沉的心渐渐地又被暖意填满，整个人受到了极大的感动和鼓舞。

他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径直向谢含烟走去，然后伸出双臂将她和他们的孩子紧紧地抱在怀中。

“含烟，之前是我做错了，以后我一定会加倍补偿你。”齐先炎的下巴轻轻地抵上谢含烟的额头，说话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然后他又低下头去，拨开襁褓的一角，仔细地看着里面的小婴孩，“你说的对，我不能继续消沉下去了，就算是为了我们的皓儿，我也要振作起来。”

虽然齐先炎的话让谢含烟松了一口气，但他眼中闪着的奇异光芒反倒使她心中生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而这种古怪的感觉很快被甜蜜的氛围给冲淡了。谢含烟满足地享受着一家三口相聚在一起的场景，未来的人生会怎样她不敢去想，只愿时光停留在现在幸福的时刻。

而在另外一边，瑞阳公主因为弟弟入朝从政的关系，手中要处理的事情也少了许多，所以她便趁着这个机会在公主府休息了起来。

午后的日光透过层层枝叶变成了斑驳的光圈散在了她的腿上，瑞阳公主一边感受着柔和的暖意，一边惬意地躺在藤椅上。

突然，一阵芳香从身侧传来，瑞阳睁开眼睛朝旁边转去，映入眼帘的是满满的一束纯白色栀子花。

她轻轻地将花束推开，原本藏着的文珩的脑袋从花束后面露出来。

瑞阳公主忍不住轻笑出声，然后从藤椅上坐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皇上赏了些君山银针，我便想着带来给公主尝尝。”文珩答道。

文珩口中所说的东西是产于中南部君山的一种黄茶，因为其茶芽尖细如针、外层呈白玉色，故被称为君山银针。又因其被列为贡茶，所以只有皇室成员才能喝到。而此次是因为文珩检举庄王有功，所以皇上特别赏赐了他一些。

“那便多谢你了。”瑞阳公主笑道，“对了，还未恭喜文大人又升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