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着一身素服,原本是为了祭拜亡人,而此刻她清明的目光将周身的悲伤和肃穆穆都给冲淡了,洁白的纱裙在不断腾盛的袅袅烟雾中竟似一位仙子。
看瑞阳公主的神情,应是已经从过去中走出来了。
发现了这微妙的变化后,文珩的心情也轻快了起来,他就着瑞阳公主刚才的话问了下去:“公主可想好了以后要如何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而活这件事在脑子里想想是容易,但真正去实现它可是很困难的,要知道,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与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要斩断它们将自己剥离出去简直比登还难。所以文珩想听一听她的想法。
然而,瑞阳公主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要让这河山不再有战乱,让大成的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等这下终于太平后,我便去游历山水,逍遥快活地过一辈子!”
大多数人眼里的瑞阳公主,是一个高贵温雅、善用计谋的女子,然而他们并没有见过时候的她。比起宫里锦衣玉食、众人围簇的日子,她更向往变化多啄宫外世界,这种不喜拘束的性子,大约是从她母亲那里承袭下来的。
若没有出现中间的变故,凭着皇上的纵容和宠爱,瑞阳公主现在应该已经踏上了她游山玩水的旅途了吧。但在阴差阳错下,她步入了朝堂,而在握住权柄的同时,沉重的责任也落在了肩上,使得原本模糊的芸芸众生在她心里逐渐形成了清晰且生动的印象,也使她无法随性地孑然从中脱身。
因此,她要为自己而活,也要为心爱的子民而战。
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文珩的答话,感到奇怪的瑞阳公主将脑袋偏了过去,发现他正愣愣地盯着自己的看。她忍不住扑哧一笑:“你有必要露出这样一副表情吗?为国为民这样的伟大理想,难道本公主就不得?”
瑞阳公主歪头瞧着他,明亮的杏眼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文珩感受到自己胸膛下的心脏在扑通地跳动,越来越快,面前明朗的女子地像一束光,穿过重重的云层照进了他的心里。
与此同时,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几年前瑞阳公主在谢府挽弓射箭、在马球场上策马飞扬的身影,她此时的神情与当年一般无二,明媚动人,灿烂如光。
在某一恍然发觉自己对瑞阳公主的心思后,文珩经常会思索,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她动了心,然而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得到明确的解答。
而现在他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的内心。这颗明珠发出的耀眼光芒让他忍不住去追寻,其后多年的守护是为了她的光华不被污浊的时间所蒙尘,而现在,他想与她一起用光点亮这个灰暗的世界。
“殿下想要的万里江山、安定盛世,文某会陪您一起实现。”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鼓动着文珩将藏在心里好久的话倾吐了出来,“到那一日来临之时,殿下可否将我一起带上,去看遍世间的好山好水?”
如白玉般清润的青年立在瑞阳公主的面前,一双深邃好看的眸子正认真地注视着她,脸颊上的坨红和微微颤抖的下唇显露出他此时紧张的内心。
怀春的少女总会暗自幻想心仪之人向自己告白的场景,与预期中会迎来的鹿乱撞不同,比起甜蜜,瑞阳公主心里更多涌出的是感动与安心,无处安置的心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可以让她放心地依靠。
瑞阳公主的鼻尖蓦地一酸,原本止住的眼泪又如断线般的珠子滚落下来。
立在她面前的文珩还在忐忑地等待着答案,完全没有想到瑞阳公主会突然哭泣起来。他慌乱地又拿起手中的帕子,替她将面上的眼泪擦拭掉。
“你别哭啊,是不是我错什么话了?你出来,我改还不行吗?”文珩着急道。
他温柔的动作和情急下出的话语,让沉浸在感动余波中的瑞阳莫名地觉得可爱,她掩面一笑,然后推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故意板着脸凶巴巴地回道:“你还想改什么?莫不是瞧我哭起来的时候太难看,想收回刚才的话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文珩无奈道,对瑞阳公主突然的变脸感到措手不及。
不过聪明如文珩,很快就觉出了瑞阳公主话里的意思,漂亮的双眼中逐渐升起了惊喜的神色,嘴角不自觉地勾到了耳边。
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殿下这是答应了我的意思?”
瑞阳公主并没有答话,但此时她羞红的脸颊和带着甜意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文珩开心地将心上的女子抱在了怀里,让她感受着自己从胸膛里冒出的喜悦。似乎犹嫌不够,他将指节分明的手放到了瑞阳的头后,再轻轻地将她扣在自己的肩上。如画般相拥着的俊美男女,为这清冷的佛堂添上了一丝温暖的情意。
而陪同他们而来的云岫和寒雁,则安静地立在门侧,彼此对视了一眼,继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入骨相思情,终有痴缠处。
回城的马车上。
瑞阳公主静静地靠在文珩的肩上闭目养神,方才在山上的寺庙里哭了那么久,现在感到些头疼。
让她觉得十分神奇的是,因路途颠簸而受累的身体和原本的灰暗的心情,似乎全部都因为身旁的这个男子而一扫而空,心里满当当的都是蜜意。
“公主可觉得累?”文珩稍稍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额上,让她心像被羽毛拂过一样,有些痒。
瑞阳公主以轻轻的摇头作为回应,但是这样一动作,使她头上墨色的秀发松散了下来。文珩轻笑了一声,又伸手去捋她落下来的头发,然后将其挂在了耳后。
瑞阳公主没话,只是淡淡地弯了嘴角。不过她很快想起了什么,然后挽着文珩的手臂摇了起来:“我觉得吧,公主这个称呼,听起来有些别扭。”
她的话中刻意带了些女儿家的埋怨和羞涩,使得文珩立刻会意过来,笑着摇了摇头。过去的几年里,自己都是这么称呼的,她也自然地应下了,现在倒突然觉得别扭了。
“那我该叫你什么?陛下和皇后娘娘称呼你为阳儿对吧,要不我也这么叫?”他一开始还是开着玩笑配合道,着着竟也认真地思索起来,“不好不好,这样就和别人一样了。”
文珩思索了半,然后兴奋地拍了拍双手:“以后,我便叫你阿暄吧,用你的名字代替是再好不过了。”
“阿暄?”瑞阳公主喃喃了一会儿,然后绽放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我喜欢这个称呼。从今往后,我要以齐暄的身份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