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影一声不吭回了无字阁,一路上瞧见她的婢女和小厮都隐约察觉到了大小姐的异样,往日里他们的大小姐,那就是府上的一颗开心果,欢快的小蝴蝶,走到哪儿就能将欢笑带到哪儿一样,今日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沉郁的大小姐。
沈清影回屋坐在桌前,先猛地灌下一大口凉茶,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拇指摩挲着手中的瓷杯,忆起早上在慈宁宫里的情形,当时因贤太妃对她的企图太过明显,她便有意防之,故意在大殿上失礼,扮演一个不学无术、不知礼数的无才无德之辈。
诚如父亲所言,贤太妃若真有意与镇北侯府结亲,即便是没了护国公世子,还会有二公子、三公子云云,她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攀上镇北侯府这层关系,好进一步得到北疆的兵权,而联姻就是最便捷的途径。况且此事于楚氏皇家大约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璟帝若是抱着乐享其成的态度,那她日后便要更加小心了。
因镇北侯那名声远扬的妻奴称号,加之侯夫人对独女的分外宠爱,比起二公子沈峤,她这个镇北侯府大小姐的身份大约更有诱惑力一些。思及此,沈清影又不由地松了口气,幸好她大哥没有回京。大哥今年都二十有二了,一个英姿飒爽意气奋发的少年将军,又是将来的镇北侯,还不得由着京城中这些权贵乱动心思。
“小姐,我回来了!”轻快的声音传来,听得出,来人现在定是又蹦又跳的模样。
“玉书,你慢些!”屋外的玉琴刚才见小姐神色凝重地回屋,她便去煮了新茶,正欲进门就瞧见玉书像那脱缰的野马似的,直奔过来。这跳脱的样子虽说在北疆也看惯了,可这是在盛京城,要是被人看见小姐身边的婢女如此不规矩,不知道会在背后说小姐什么胡话呢?
“啊,玉琴,你来了呀,小姐她在房里吧。”玉书现在是一见到玉琴就像耗子见了猫,立马收起自己散漫的状态,讪讪一笑,“玉琴,这茶要不就我来端给小姐吧。”不等她们敲门,就听到里间传来了小姐的叫唤声。
“玉琴、玉书,进来。”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二人赶紧推门而入。
“小姐。”玉琴上前放下茶盘,将桌上冷却了的茶水撤了下去。
“墨堂哥可还安好?”沈清影看着玉书问道。
“嗯,方才我们去沈府的时候,沈墨少爷的气色已经恢复了一些,偏巧下车时那沈韬小少爷醒了,硬是不让我们走,还打发那看门的小厮去找他爹过来给他做主。
很快,沈老爷就来了,沈韬小少爷立马上前恶人先告状一番,沈老爷大怒,却在见到站在一边的沈墨少爷还有丹青哥时,神色稍有收敛。后来丹青哥就上前同沈老爷说了几句话,他就立马变了颜色。还有,丹青哥临行前交给了沈墨少爷一块儿墨玉,还交代说让他日后若是身子再有不适,便来镇北侯府找二公子。”玉书迅速地将先前在沈府门外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小姐您是没见着,那沈老爷的脸色那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奴婢想着呀,沈墨少爷日后在府里的日子应当能过得好些了。”
“你可看清了?是一枚墨玉?”沈清影到底还是有些担心墨堂哥的处境,考虑到上回沈昇在府里是见过丹青的,丹青算得上是镇北侯的义子,由丹青出面护送他也好让她那二叔明白镇北侯府的态度。不过,她倒有些意外二哥竟会随身带着那块墨玉,难不成二哥这次回京本就是打算去找墨堂哥的?
“是的,小姐,是一块墨玉制成的玉璧,样式和大公子、二公子、还有小姐您佩戴的玉璧是一样的。”玉书认真地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没看错。
镇北侯府每一个上了族谱的子嗣在年满十岁的时候,老祖宗都会赠予一块玉璧作为信物,亦是沈家儿郎的象征。大哥沈靖随身佩戴的是一块血玉,沈峤的是一块青玉,沈清影的则是一块芙蓉玉。
十年前沈墨十岁生辰未过,就被沈昇带着一块儿离了府,一别经年,老祖宗最终还是没能等到他回来,想来这块墨玉便是老祖宗早就备好却没能来得及送的信物吧。
可为何大哥、二哥以往回京时却没能交给墨堂哥呢?沈清影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些什么。
她心里知道此次上京是有风险的,本以为只要安安分分地熬过这段日子,他们镇北侯府上下就能安安稳稳地回北疆。在北疆的生活是肆意畅快的,她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将军,身披红甲,策马扬鞭,一骑绝尘,轻尘飞扬,当真是少年骑马入山关,鹘似身轻蝶似狂,好不潇洒。
可她现在在盛京,在帝都,正如父亲所言,有太多势力在盯着他们镇北侯府,眼下尚且还有机会的时候,他们还可以选择躲避,可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退避,直到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之时,又当如何自处?不行,她不能再坐以待毙,这不是她的风格。
啪,一声作响,沈清影将手中的瓷杯放下。
“玉书,去打听一下护国公府和荣王府。”
“是,小姐。”沈清影难得的严肃正色让玉琴、玉书二人皆是一怔,玉书应下后就退了出去。
“玉琴,你书信一封去把春抚叫过来,再去东西两街找两间铺子。”春抚和玉娘子在北辰多地开了春满楼,花柳之地素来是收集情报的最佳场所。小姐当年会派春抚去,便是看重了春抚的能力。眼下小姐要把春抚叫来盛京,莫不是打算在盛京开青楼?
这堂堂镇北侯府大小姐开青楼的消息,要是传出去,定会影响小姐甚至侯府的名声,玉琴下意识地想要张口提醒,却在抬头看到沈清影肃穆威严的神色时,默默抿唇把内心的疑虑压到了心底。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