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两女继续赶了两日路,眼瞧就要抵达历下。
西山日迫,小白停下了马车,青霜有些疲惫,他也忽觉头胀,于是临时停靠家客栈,明日一早便可入城。
几人下了马车,在这间不大不小的客栈叫了一壶清酒,一路风尘,历下已经近在咫尺,只等将婉儿送到忽哥哥身边,她就可以安心回程,不知鲍子有没有打探到朔哥哥的消息,他身在危险之中,可是安然无恙?
清酒一盉,小白先自斟自酌了一尊,正欲评论这酒过于清淡,味道可比雍采楼差的远了,便觉得头胀更甚,腹中几日来隐隐的疼痛瞬间加剧,腰间一蜷,仰躺在地上。
明月和婉儿还在整理包裹,见席地而坐的小白轰然倒地,第一反应是“酒中有毒”。
明月一跃而起扳过小白的头猛掐人中,“嗷”的一声小白睁开了眼睛,她本做好了这招兴许不管用的准备,正要掰开他的嘴催吐,却没想怀中之人居然这么快清醒过来。
那双眼熠熠生辉,一弯,绽开漫天春色,“这么紧张你情郎?”
“你没事?”明月不放心,他脸色暗沉,唇也白淡,伸手去翻他的眼皮,却被一把握住,引着向身下去。
“有事。”他皱了皱眉,“但不是中毒,只是头好胀,这里疼。”
手停在腹部偏左,“胃痛?”
小白楚楚点头。
“你染了风寒?”枕在手臂上的脖颈滚烫。
还是点头。
“这里受了伤?”轻暗了上腹,他面露苦楚,不用问,一定是了。
那日明月被绑,他与几个死士交手时被对方击中,当时脑中紧绷着要救她护她的那根弦,疼痛也未顾及,前两日与姬忽的守卫交手,过招间又挨了对方一拳,恰是在同一个地方,为了赶路,他没有吭声,默默坚持到历下城郊。
将小白安置进客房,婉儿按照明月的指示将包裹里的药饮一一取出,正要推门出去找小二煎药,却被明月叫住。
“姐姐,重新配药。”
“哪里不对?你方才不是说三公子为风寒邪症,以麻黄桂枝杏仁相配?”
“是风寒不错,可我忘记了,三公子现在身有内伤,虚弱不扶,当以虚人治之。”
婉儿听不太懂,但明月所说她只信不疑,当即拉开药匣,“你说便是,我重新抓配。”
拧一块湿帕搭在小白额头,反复探着他的体温,明月口若悬河:“上层左一苏叶三片,右一右二葛根前胡各三块,中层一排由左至右半夏、茯苓、陈皮、甘草、木香少许。”
为了出门方便,她将药材按照重量重新加工了一遍。
帕子重新换了一块,问小白:“头哪里疼?”
小白乖顺刮了下眉棱骨。
“阳明头痛,再加一味,下层最底最右,白芷两片。”皱了皱眉,“还缺一味最重要的药。”
“什么?”药匣在婉儿手下麻利一开一合。
“人参!”
药材是她偷偷在齐公给忽哥哥的赏赐里收集的,宫里的药材都是上等品质,本来是想着出去后留给管家婆婆用的。人参也不是没有,几次想偷偷顺走,可总共就那么几只,拿走哪个都十分显眼,只好无奈放弃。
这次出门匆忙,除了盘缠珠玉格外多带了些,药材只带了些平常用的,早知道说什么也要收了那几根老参,那可是十几年的老参!
“包裹里有少许党参,先用着,婉儿姐姐,你先找小二要些生姜干枣煎药,明日若不见好转,我亲自去城中采买。”
婉儿用托盘一一清点好药材,不敢耽搁半刻,立即喊小二寻厨房去了。
“你不是有两锭金子?”她转而问榻上的小白,应该可以买上几根几十年的野参。
“唬人的。”出门他可只带了青霜。
无辜眨了眨眼,遭遇了对方一个恶狠狠白眼。
“有你这样对待病人的么?”他缓缓抬起胳膊,无力地抓上她的手:“你别走,哪也不要去,我没事,也不要人参。”
他的手指很轻很轻,轻得就快握不住她,可她的心却被这份轻缓深深牵扯起好大一片涟漪,仿佛被挖开一寸肌肤,心底最柔软的东西裸露出来。
“傻瓜。”缓缓吞咽下喉咙里翻涌上来的一股酸涩,她别过脸。
最后那缕日光渐渐没入西方,房内没有掌灯,帷帐里起了一片暧昧。
没过多久,婉儿擎着药回来了:“三公子,先把药喝了吧。”
话是对着小白说,手中的陶碗却递到明月手中,一转身,已经不见。
明月端看着灰陶烧制的那宽口平碗,忸怩不安:“你自己喝。”
小白只笑,动也不动。
僵持着直到店小二小心托着盛满豆脂的小碗,于中间放上一条灯芯,暖中携蓝的火苗在芯头扑烁绽放,明月才叹了口气,眼瞧药快凉了。
“张嘴。”少女手中调羹一拌,一口口喂了下去。
小白服过药,身子暖意融融,偏腹部仍是隐隐灼烧,他费力翻了个身,将痛处压在身下。
明月帮忙照顾他侧身,内伤不比风邪,需费时费心长久调养,这样奔波劳碌,怕是会转成恶疾。
她忍不住忧从中来,抚过他肩背的手却突然感受到了不对劲。
几层衣服紧紧贴着嶙峋的肩胛,已被汗湿透,怎的如此虚弱?
“换洗的衣服在哪里?”已经感了风寒,不能再任由寒湿入身。
“包裹里有。”小白指了指榻边。
一件白色一件黛蓝,取出来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这白色是男子的泽衣,瞬间红了脸。
“没力气,换不来。”唇角斜斜弯去,小白一副“你不给我换我就这样躺下去”的态度。
咬咬牙,明月闭上眼,换个衣服而已换个衣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大不了……反复自我催眠,她的手指摸着他腰间的衣带,然后是外袍、中衣,最后褪去丝滑的桑蚕泽衣。
双颊潮红一片,左肩衣襟搭到了右肩,里衣带子系上了外袍。
小白邪邪一笑:“婢子不就是这样伺候主子更衣的么?”
一脸困顿:“难道你没为世子忽换过衣服?”
换作平时,她机灵一动便可编个堂皇理由蒙混过去,此时却是心如鹿撞全然顾及不上。
“闭嘴——”眼皮随着牙缝轻启,两条璀璨闯入视线,再一看,水晶般的眼睛正怔怔看向她。
眼神慌张躲闪,视线落入脖颈之下。
浅棕的胸膛好似璞玉巧夺天工雕琢,丰韧的肌骨每一寸都透着紧致,手指不经意的碰触,是仿若翎羽拂过海面般的绝妙触感。
而他神态自若地随她起身、转头、抬臂,却又怕她太靠近自己的胸口,怕她发现那从容不迫的外表下,一颗早已狂跳不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