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繁星一听她这话,脸色变了变,略微有些不自在。他只是当警察当久了,一遇到无法自如应对的事就喜欢板着个脸而已,表情管理是他当初训练的必备一项。那天看到小烟,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激动,但是又害怕她已有喜欢的人了,而既然自己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就绝不能在这关头打扰到她的生活。
所以那天,才强忍着没去和她讲话。
朱烟当时只看到了他淡漠的眼神,却不知道,在她每个看不到的视线中,他都在看她。
郑繁星呆了半天,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一双眼睛闪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你…你说我骗你的心骗了九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到底还是害怕知道答案的,说了一半就停住,不愿再问了。
朱烟勾了勾红唇,就像七年前那样走到他身边,拿起他的手掰开,在他掌心处画了个圈,“现在,你已经被我圈住了,我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话,同样的代表了幸福的笑容,只是朱烟眼眶红了,七年的相思之苦,还是让她忍不住落了几滴泪下来。
曾几何时,她那样幼稚的时候,她就是这样无聊地缠着他玩闹的,而他也总是静静笑着,然后附和一句:“遵命,我的公主大人。”
她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对他做一次这个动作,说这句话。
郑繁星还是呆愣着,而心里已是明白小烟这话的意思了。
他没讲话,但用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朱烟挣脱了几下都没挣开。
“现在年纪大了果然了不起,都会耍无赖了啊?”她嘴上嗔怪着,却再没挣脱,反扣住了他的手。
“那你大学认识的那个学长呢?他怎么办?我还听人说你喝醉的时候还大声表白过他呢。”郑繁星想起先前听小烟室友说的话,当初也就是因为这个学长,他觉得自己彻底与小烟无缘了。
这回朱烟懵了,她在大学啥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个学长,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除了你之外,我还对别的男人念念不忘呢?”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回去。
“就…你室友…”郑繁星一个“友”字刚吐出来就猛地停住,咽了下口水后眼神也从呆愣变成了惊讶和喜悦,“你…你的意思你喝醉时候大声表白的那个男人是我?所谓的学长,其实就是我?那你跟室友说起的那个温柔哥哥也是我吗?还有跟你有迪士尼约定的男人……原来这说的是我吗?”
坐在办公椅上的沉稳所长,早就按耐不住情绪站了起来,他的手依旧紧紧握住她的手,三十几岁的老男人了,此刻却露出了小孩子得到了糖之后的表情。
朱烟忍不住调侃他这么大岁数了,还跟以前一样顶不住她的表白。
继而她郑重地对他说:“是你,一直都是你,你是这九年唯一被我放在心上的男人,是分开那七年害我辗转难眠男人,我真的很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郑繁星,我好想你。”
她的声音很低,压抑了太久的想念让她觉得这句话似有千斤重。
他也终是淡定不下去了,眼中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着,他一把把朱烟拉到了怀里,然后抵着她的手,让她靠在了桌边,他的吻细细密密地慢慢落了下来。
先是很轻很柔的触碰,像是带着试探,他们都没有闭眼,朱烟看着郑繁星眼中渐渐泛出的泪光,心猛地抽痛了一下,她逃离他的吻,微微颔首,复而吻了吻他的眼睛,像是安抚,也像是表达,表达她的浓浓爱意。
他眨了眨眼,握着她的手又更紧了一分。
这次的吻,全不同方才的温柔了,他像是觅得了美食的野兽疯狂的索取着,她被逼得有些喘不上气,轻轻闭上了眼睛。
郑繁星也闭上了眼睛,顺着眼角,一滴清泪滑了下来。
这天晚上,赵路难得在家办公,赵小草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敲开房门,问了老爹关于安伯伯的事。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你哥告诉你的?”
赵路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他这个小女儿会来问他工作上的事。
赵小草一脸严肃,看着肥嘟嘟的一张娃娃脸,此时一点表情也没有,她似是有意板着脸的,在赵路看来女儿就算是这个样子,依旧盖不住可爱的气质。
她一本正经地对赵路说:“爸,我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为了照顾我的情绪刻意避开我。”
赵小草的话未曾激起一层水波。赵路很是随意地说了声“好”,低头一边看着文件,一边继续敷衍女儿,“你安伯伯就是犯了点儿错,所以会得到相应的惩罚而已。这事你不用操心,好好陪陪你的安九姐姐。”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你不用操心”,赵小草平和的情绪一下就被搞没了,之前在知青轩时,彦彦也是这样把她当小孩子看待的。
难道活泼幼稚就代表她无脑了吗?她有童心但又不是真的是个小孩子,她已经20岁了,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
“爸,你跟我哥那天在书房说的所有话,我都听到了。”赵小草看着自己直接问是怎么都问不出了,这才把那晚的事搬了出来。
赵路果然停下了翻阅文件的手,眼睛也看向了她。
“我已经有自己的决策能力了,爸爸,我现在也没那么怕黑了,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被绑架了后,需要你们安抚的小女孩了。我也想有被爸爸信任的权利。”
被他信任的权利吗?赵路在心中重复了一遍女儿的话,这话指代的是什么,他大约是猜到了一点的。
大约是指,他的教导和严苛总是对赵宥明多一些,而因为小草是女孩子,他有些事就对她多加避讳,只一味地宠着她,有求必应。
就比如一有什么事要帮忙的,赵路总会习惯使唤赵宥明去,工作上的很多琐事也只对着他说,这在赵小草看来,就认为是悄悄话。
三年前的某一天,赵小草就发了很大的脾气,当时谁哄都没用,她就一直只问着一个问题为什么爸爸跟哥哥就一直讲悄悄话,却不告诉我?
后来赵小草又偷偷生了一晚上闷气,第二天又蹦蹦跳跳地找赵路撒娇去了。
因为赵小草情绪自愈的太快,赵路就没拿她的话当回事,后来依旧工作只跟小明说,各种活也只使唤他做,他一直认为女儿就是她的公主,所以什么事都不让她干,学习上也很少强求她因为怕她对小时候被绑架的事有阴影,赵路还专门为了她在家门口装了琉璃灯,价值不菲。
后来那灯被赵小草弄坏了,他也没怪过她一丝一毫。
这样想来,赵小草没被惯成无法无天的性子真是不容易。她能够始终善良宽容真的太难得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问你工作上的事吗?因为我知道问了你也是敷衍我,就像现在这样。我真的很幸运我有这么爱我的爸爸和哥哥,但我也很不甘心永远被当成孩子。”
“爸,那天我是知道我引开安伯伯的后果是什么的,但我还是去了。我不是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收礼物、撒娇打滚的女孩,我更是您的女儿,公安局局长的女儿。”
“我不是没心没肺,也不是真的不在意大家对我的评价和谩骂,我只是觉得置气不值得,我远比你们想象的要成熟。我爱开玩笑耍赖撒娇,是因为生活愁苦,我想要逗你们开心。你认为你爱我,所以就要给我安排好一切。可您不觉得,这样被您保护起来的我,就像是被圈养的鸟吗?纵有雄心壮志,也因接收不到外界的讯息而无法施展。”
赵小草说完,累得感觉都有点儿呼吸不上来了!她鼓起腮帮子使劲吸气呼气,这幅样子滑稽又可爱,哪像是刚说完十分严肃的话的样子?
赵路彻底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深深看了眼女儿。
原来被他认为的细心呵护,在女儿的眼中竟成了过分保护以及不信任。
……
老赵同志的态度一下来了个180度大转变,他首先很认真地对着女儿道了歉,“小草啊,是爸爸之前疏忽了,只想着怎么让你更好的生活,而忽略了你的个人成长。你不要生气,我现在全部了解清楚了,以后就牢记在心里了。我的小女儿长大了,果然跟我给你取名时所期待的一样,变得这么坚强,爸爸很欣慰。”
要说这育儿教女方面,老赵同志还是十分精通的,虽然偶尔他也会无意识地敷衍,但一旦真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他总能主动承认错误,而且从不会在儿女面前摆架子,他更像是儿女的知心朋友,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仨口才能相处那么融洽。
赵小草才没生气呢,就算是气,照她这个性子消气消得也快的。她笑嘻嘻地又抱着老爸的手臂撒起了娇来。
赵路这回把对安远后续的猜测,以及这案子日后对硕丰造成的影响,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赵小草。
他惊奇地发现女儿竟然对市的法律法规这么了解,很多东西他还没说,赵小草就先一步答了上来,而且她对人情世故的一些见解真的是很通透。难得有二十多岁的小女孩,能怀着一颗慈悲心,而且能够善恶看地如此分明。
这个女孩竟然就是自己的女儿。
看来他先前真的是太小瞧闺女了,把她养在深闺里可能是他做得最不正确的事了。
讨论完安伯伯,赵小草并没有离开书房,变戏法似的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小瓜子和糖,看得老赵同志老脸一惊。
他这闺女,真的是太爱吃了,无论在哪儿,在什么地方,对她来说都是吃最重要。
赵小草今晚来找老爸可不仅仅是为了安伯伯,更是为了打探彦彦的事。
“爸,听林国华老爷子说,您年轻时候认识他啊?那你见过木君彦父母吗?”
她很机智地搬出了林外公,为了让这个话题的突然展开显得没那么突兀。她当然是不会傻到,把自己偷进书房看到那张纸的事说出来的。
“当然认识了,他是市高官,当年你被绑架还多亏了他的帮忙。不过木君彦父母这是什么意思?你真的喜欢上木君彦了?”
赵路是知道小草对木君彦格外上心的,有一次他回家拿文件,就听到她和小明兄妹俩在讨论学校的事情,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木君彦。
他与木君彦是上回在局里初见的,但他和木倓认识却是很久了。
赵路年轻时候,木倓识破了他警察的身份,但并未伤害他,反而请他吃了顿饭。
想想跟木倓初识到现在,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赵路潜伏在那个组织,是想收集一些木倓的罪证。
那时候的庆副局却是个好人,励志要让市更加安平,就成立了一个扫黑小队,赵路就是队长。
现在想想那时木倓可能是做过一些不道德事情的,但对于当年的赵路来说,木倓为人还算和善,谈吐一点也不粗俗,真不算是个坏人。
而关于木君彦的母亲,赵路只见过两次,只记得那是个很温柔的女人。那时他与木倓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并没机会与林向葵相识。
他回忆完往事,又问了问女儿对木君彦的态度。
谁知,对面的闺女腰一叉,扬着下巴,是十分得意又开心的样子。
她说:“先前老哥跟您坦白恋爱了,我要向他学习,也来照实跟您说了。我已经和木君彦在一起了,现在他是我的男朋友。”
微风拂过青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