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君彦没有回答,用大手把她的小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十指相扣。
感受到男人指尖传来的温度,她的情绪这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又一辆207到了,木君彦看她是没有再哭的打算了,伸手挥了挥那公交停了下来,赵小草非要他牵着,二人找了最后面靠窗的位置坐下。
赵小草转换情绪的能力很厉害,坐上车后就兴奋地计划待会进去水上乐园要先玩什么设施了。
木君彦默默听着,时不时也回应几句。
只是他空着的,垂在大腿边的右手,被握成了拳头。
水上乐园今个儿是第二天开业,人潮拥挤间,木君彦牢牢把赵小草护在怀里,右手夹着票根,有人投来探究的目光,全都被木君彦那生人勿近的气质给吓得退了回去。
夜晚,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绚烂的烟火在空中盛放,可惜也就只有一刹那。木君彦顾不上看外头的盛况,一心关注着已在肩头熟睡的赵小草。
她今天几乎是把每个能玩的项目都玩了一遍,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是非要在晚上坐一次摩天轮,他自然是顺着她了。只是这小丫头刚坐下没多久,眼皮子就一合,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木君彦轻轻帮她拨开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恍惚还能听到她细细而又均匀的呼吸声。她睡得非常安心放松,显然是对自己靠着的这个男人十分信任。
木君彦以最小的幅度侧了脖子,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吻,一抹沉痛从眼底划开。
今日之后,再不舍得,一切都必须该结束了。
一周匆匆忙忙而过,偏南的市提前迎来了夏季,街上的美女都纷纷穿上了短裙,有的齐刷刷地走在一排,放眼望去,第一眼入眼的就先是那一个个白花花的纤细大长腿。
赵小草爱好美女这事几乎是人尽皆知了,今日难得忙里偷闲出来逛个街,约莫也有近半年了吧,自年后起,她是很少来到商场的,加之有木君彦提供送货上门服务,商场各大专柜她也是许久没去了。
可现在路上美女真的很多,赵小草却是丝毫没有心思再看了。
自得知那罪大恶极的人间恶魔刘严是自己的小叔后,刘语大部分时间都留在爷爷家从奶奶那儿采集更多信息了,学校也是经常请假。
木君彦被刘严威胁诓骗的事情,只告诉了刘语一个人。究根结底,他也是十分不得已。
当日谈条件时,刘严就重点强调了,他们二人的对话断不可叫赵小草知道,否则不管到天涯海角,刘严也总有本事与法子毒害小丫头的。
迷迭药粉只有刘严一人有解药,木君彦试图去找那个制作药粉的师傅,却都被刘严的人给截下来了。
木君彦这才知道,这个以宽厚佛系在界内着称的刘叔还有另一个身份银虎。
银虎是在木倓退出道上后,突然出现的一位风云人物,至今仍没人见过银虎的真面目。潜伏在暗处,不得已受着警察束缚的混混们,就没人不知道这个名号的。
前年,在市就有人花重金请求寻找银虎的信息,说是银虎曾拖人传话来羞辱了自己,一旦沾上些仇恨,便是散掉一半家财,那些富翁也是愿意的,曾在网上就看过这样一个句子,说是人们的物质条件再不缺了的时候,便会努力去追求精神境界了。
在那些富翁眼里,自尊该是比钱重要百倍的吧。
……
这个时节,正逢玫瑰花开,赵小草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刘语只好拖着她往前走,她们刚从商场出来,眼下正路过街心花园。
赵小草的表情相比之前真是沉重了不少,无忧无虑的样子找不见了,眸子也不再清明。混杂着不少浑浊。
木君彦日日思考着要以什么事件来逼得小朋友放弃自己,只好拜托了刘语多陪陪赵小草。
所以刘语一大早就打了电话到赵家,兴冲冲非要拉赵小草去逛街。
……
赵小草驻足停下了一小片玫瑰花面前,刘语还以为她是累了,找了一个休息歇脚的公共椅子坐了下来。
“为什么人越长大,快乐就会变得越来越少呢?”
刘语正低头回赵宥明消息间,旁边的少女突然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过关于家政阿姨的事情,后来我爸已经秘密请人拜访过徐阿姨了。”
赵小草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朵艳红的玫瑰花,不过看着没那么漂亮了,更像是被吹落在地上而被她捡到的残红。
所幸,赵小草是把这些事全权拜托给了老爸的,一切未亲自经过她的手,那被刘严派去暗中监视赵小草的人,自然也没得到什么重要信息。
5月的风吹在身上是温热的,二人树上的鸟儿盘旋着鸣叫了两声,再听到了车子的喇叭声后,突然又全部一窝蜂散去了。
刘语试图劝慰小草几句,“那是因为长大了啊,长大了在乎的东西也就多了,放不下的也就多了,有很多东西是比个人的快乐更为重要的,穷极一生,拿了全部身家去赌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目标的大有人在。”
木君彦也正是毅然决定舍弃自己的快乐而全了小草的健康平安。
才年过22的活泼小丫头,突然明白了“成年的人的失望就如同家常便饭”的道理。
原本尚且对当年事抱有一线希望的时候,徐阿姨对刘严的指认给她来了当头一棒。
人有七情六欲,只是都需把握好分寸与尺度。刘严的欲望与仇恨远远盖过了他的善良和宽容,留在表面的,只是一层层的伪装,就如同被开水烫了的鸡皮一样,看着好看,实际经不起人的蹂躏,没一会儿就全都破碎开来。
“太恐怖了,”赵小草撕下一片手中的玫瑰花瓣,轻声呢喃,“明明是本该温柔的大叔……”
很快,整朵玫瑰花被撕地只剩下了叶子,赵小草把那些花瓣扔在了土壤里,代表着,她对刘严的那最后一丝情感也放下了。
时光的列车在青春路上走着,给某些难忘的时刻印下了深深的齿轮,赵小草一个人坐在图书馆最里面的位置,盯着窗外发呆。
这是她和彦彦第一次接吻的地方。她也真是很久没有单独一个人来过图书馆了。
彦彦近来的压力似乎是大得要命,听顾寒说,从不爱喝酒的他如今日日醉醺醺的。
四月时曾被他带着从水上乐园,与今日已是相隔两个星期了。
从没吵过架的小情侣闹了个矛盾,第一次架就吵得挺大。
木君彦非说自己的某个项链落在水上乐园了,心情很郁闷,说那是当时妈妈送自己的东西,赵小草安慰着,如往常一样撒娇,却迎来了一顿噼里啪啦的吐槽,像是积怨已久,到了临界点终于爆发。
“我觉得我一开始对你的期待太深了,根本不在意我,丝毫没想到帮我找东西的你,我很无语。”
无语这两个字,还是赵小草第一次从彦彦口中听来。
一根刺牢牢地刺进了她的心里。
木君彦没再来过学校了,关于刘严的大小琐事他已经告诉了爸爸,木倓在不敢相信之余也看出了些端倪来,立刻要去找刘严谈话,可去会所找了几圈,又去他家中找,早已人去楼空。
97会所的总管突然消失,木倓以重金悬赏提供行踪者,一时间没了刘严的管控,会所就暂时关了门,赵小草自然再不能用那张黑卡随时随地去找彦彦了。
林川前些日子陪着顾寒准备新书,他们这两人算来竟可以说是几个小情侣中过得最舒心惬意的了。
林川的照片已经在书吧、微博里全部传开了,她如今有个新称呼叫“嫂子”,是北寒君的粉丝们给起的。
四月初,远在美国的林川亲生父母突然发来简讯,说是问候,其实更像是敲诈勒索。
最后那些钱并没汇出去,是被顾寒阻止了,“我来给,算是彩礼的一小部分了。”
……
就这样,林川成了顾寒的未婚夫,他们已经开始筹划订婚怎么布置了。
反倒是之前说好要在五月份结婚的安九和余一,此时这情形是丝毫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
既已是有未婚夫的人了,林川觉得是自己不太合适时时刻刻来关照着小彦,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是不知道他们真实关系的,男女有别,免得再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顾寒同工作室商量完新书宣传活动的计划后,回来就直接搬东西住进了木君彦的家里,神奇的是,这次便宜堂哥竟然丝毫没有嫌弃他。
连顾寒都可以随意进入彦彦的家里了,而赵小草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彦彦最近跟她聊天总是有些不耐烦。
顾寒又发了信息过来,说是今天木君彦要去一趟别市,不会再去学校了。
看里果然是因为工作繁忙,不太方便时刻回复自己,赵小草盯着手机屏幕想。
她很想给彦彦做些什么来帮忙,收到的回复却是“你好好的不做任何事就是最好的帮忙了,我想静静。”
是因为压力太大太大了吧。
赵小草这些日子拿着这冷漠疏离的聊天记录,拼命给木君彦找借口,以此来糊弄自己。
“滴滴”提示音再次响起,赵小草满心期待点开,却看到木君彦发来的那条我们分手吧。
终于彻底击垮了她。
断断续续地抽泣声在美术教室拐角的厕所第二个隔间传来,沈脂红听这声音,怎么都觉得很耳熟。
她略一思考,就去敲那个门,她是真想去关切的,可说出口的话却不自觉的又刻薄了起来,“大小姐哭什么呀,难道被木大神给甩了,还是又干什么蠢事把自己都蠢哭了?”
隔间里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又过了半分钟,那门被推开,赵小草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洗手台上正在擦手的沈脂红,竟一包抱住了她。
沈脂红怔愣了几下,耳机中还传来了男友谢轩的声音:“怎么了?”
过了会儿对面似乎也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并通过喃喃自语的话认出了这是赵小草的声音。
谢轩说要来燕大找他们,沈脂红说了声好匆匆挂了电话。
赵小草还牢牢地挂在沈脂红身上,仿佛微光透到过往,沈脂红想起了自己之前也是被赵小草给激动抱过的。
只是那情况与现下却是大相径庭。
一个极喜,现下似乎极悲。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脂红扶着她的手臂都麻了,赵小草缓缓抬头,“彦彦他,是不是真的不想要我了?”
那个给她买口红的彦彦给她一下充500元话费的彦彦偷偷在别人那里疯狂夸她的彦彦。
迁就任性的我的彦彦包容她小女生脾气的彦彦总是毫不犹豫就选择相信她,给她力量的彦彦。
那个努力迎合她的小怪癖的彦彦曾经彻夜未眠,只为了给她弹吉他,哄睡时也十分温柔的彦彦。
讲述着美好未来,说要开房车带她去旅游的彦彦看穿了她的故作逞强却不会主动拆穿的彦彦。
说一定要陪她到最后的彦彦为了讨好她的老爹,宁愿厚着脸皮说好话也不愿撒开握紧她手的彦彦。
为了不让她吃醋,qq微信密码统统都交给她的彦彦虽然嘴上说着小傻子但还是会说她很可爱的彦彦。
比她大了两届,被她称为老男人的彦彦。
赵小草哭得越来越厉害,沈脂红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
……
那个明明喜欢她十分却只会表现三分的男人被我误会却也不肯解释的男人。
是说什么话都很温柔的彦彦是看着她一点点成熟长大的彦彦是无时无刻对她关怀备至的彦彦是过年不在一处,却非要与她打视频的彦彦。
是总是对她心软的彦彦是在她遇到危险后怎么都放不下她,为了救她摔在台阶上,一把抱住她的彦彦是面对她无理取闹哭泣时,不厌其烦地安慰她的男人。
是努力理解她的所有小脾气,是会跑到几十公里外,只为给她买个披萨的男人。
是惊艳了她整个年少的男人。
是她的初恋。
就这样,结束了吗?
赵小草很不甘心。
在她手中的手机屏幕上,是木君彦清晰而又完整的打了四大段的话,是要跟她分手的理由,看样子还准备了挺久了。
说个分手还要搞这么个仪式感,赵小草忽而想到什么又笑了,沈脂红伸手摸了她的额头,“不烫啊,你怎么傻了一样。”
“我只是觉得他真是好温柔,也好残忍。”赵小草眼泪还在打转,笑得凄美苍凉。
微风拂过青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