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得女儿睡下后，赵路留了来给赵小草办庆功宴的所有人去书房谈话。

昨日喜讯噩耗相杂而来，刘严伏法，被樊哥及手下押着去了局里，刘严的手下临时几乎全部反叛，剩下的人被一网打尽，可木君彦身受重伤，与小志走散，至今下落不明。

“其实那天我妈妈被刘严绑架，是在一早妈妈和木君彦的谈话时，就猜到了的，前几天我去质问他，完完全全是误解了他。”

刘语靠在墙角，神色黯然。

在第一次木君彦拜访冯君，冯君把李明渊支开时，就预想到了刘严会再次对她下手，那天就提了自己去当人质的建议。

刘严开枪杀了陈萱的那日晚上，便知自己大势已去，市不可再待，吩咐秦芝梵买了去国外的航班，秦芝梵故意骗他只有市可以转机。

木君彦的全部计划是在他追着刘严去市的第二天上午，由林川传达给大家的。

只是林川最终还是晚了一步，没能阻止木君彦。

这盘棋局，环环相扣，从和赵小草分手的那一天他就开始下了。

木君彦说给赵宥明等人听的想法永远都只透露七八分，藏去的内容都是对自己有害的。

“大家最近都对我太好了，看来这个奖没白拿！”

连续两天，赵小草美滋滋地一直收大家的祝贺礼物，又忙着接收学校里学弟学妹们的崇拜，心思飘忽地很。

又听老爸说，彦彦在自己去市比赛的时候就让刘严伏法了，而他自己因为临时有事，去了市，要过几天回来。

郑老哥带她去看了监狱中的刘严，林川又给她看了木君彦在市给她拍的视频，她彻底信了这番说辞。

旭日初升，今日已经是12月30号了，等彦彦从市回来，他们就可以一起跨年了。

赵小草哼着小曲，如今刘严那个坏蛋终于得到相应的惩罚，日子会越来越安定，她想着好久没静心去看顾寒的了，欢欢喜喜打开已经落了灰尘的电脑。

赵小草的所有社交账号上的消息，都有段时间没处理了。她一开电脑，那个“叮叮叮”的消息提醒音吵的她耳朵都疼了。

一条黄色的图标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给她发邮箱？

不会是那么快就有人要找她约画了吧！

点开，浏览。

赵小草笑容僵住。

“有幸被木君彦深爱的女孩，此刻我可能化成了一缕孤魂，向你表达问候。”

署名，陈萱。

发送来的日期正是她逝世的那天。

而那时候赵小草正忙于比赛，根本没有去看社交软件的消息。

认认真真，用了漫长的半小时，赵小草看完这篇长文。心情从欢脱跌到谷底。

脑子“嗡”的一声。

她死死盯着最后一段的那句话，“木君彦说，宁愿以死为代价，换给你太平生活。”

“帮我联系他，求您。”

赵小草哭红了眼，大喊大闹后平静地对赵路提出这个请求。

心情的落差只在一小时间，她伸手拍掉早上吵着要吃的薯片，腿脚都没了力气，跌坐在沙发上。

赵路和赵宥明都没回应她，只是他们那看过来的眼神，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所以，他死了？”

赵小草颤着的声音戳的人心窝子疼。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瘫坐在沙发上，赵宥明觉得妹妹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没有没有，不可能有生命危险，只是暂时失踪了…而已……”

说到后头，赵宥明说话底气都不足了。

“所以是您，一直给他施加压力，让他做出这样的下下策来？”

说出这句话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中来的鬼魅，嗓音嘶哑空灵。

陈萱发来的邮件中，以她为第一视角回忆了她与木君彦扮假情侣的那些日子。

他们一起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离不开赵小草。

原来与她分手的真正原因是刘严给她下了毒。

他把大家都瞒的那么好。

第二日，狱中的刘严再次看见了赵小草，也是最后一次了，警方判案，从市交接到市法院，再由检察院派人监督，他将在三日后被处于死刑。

刘严的罪判处下来，那些在高层的官员与他有所勾结的，此时也必是选择自保为主，铁证如山，法院的判决书下来后，刘严的画像被一起被公布于众。

刘璇要来见这个被自己遗弃了多年的孩子一面，被刘严拒绝了。

“她不配见我最后一面，她对不起我。”

判处死刑的人可以提出见亲属或朋友，刘严最后提出要见的人竟然是赵小草。

赵路一口回绝，女儿却执意要去。

正好她也有帐要和刘严算算。

……

隔着玻璃窗二人面对面坐下，从进来到现在，她的神色好似寒冰，扫向刘严的眼神恨不得直接把他整个人都射穿。

刘严换上了罪犯装，气质也一丝不减，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赵小草拿起电话，狠狠掐着电话的柄部，指关节都清晰凸起。

“你跟林向葵真的特别像，越看越像，就现在这个表情，她在临死前也对我做过一模一样的。”

刘严先向她开口，语气中仍听不出任何忏悔，仿佛他身处的不是监狱，而是茶话室一般。

是啊，也是这个男人害死了林阿姨的。

越想越恨，赵小草咬牙切齿，“那天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木君彦为什么不见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确定了再没有活下去的机会，刘严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这次他没任何幸灾乐祸，平静讲述那天发生的事，最后给出猜测。

“可能是在市的医院里吧，他被我砍了几刀。”

那握着电话的手指甲恰进肉里，赵小草强逼着自己把眼泪憋了回去。

再看到刘严这张脸，她怕是会忍不住砸碎这层玻璃冲进去打他。

想着就要放下电话离开，刘严却叫住了她，说有最后几句话要说。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个丫头的。”

“我这辈子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林向葵，所幸你出现了，带着跟她一样的气质和阳光，我还是很希望你好好的。”

“我资助了一个村子，用的是我爸的姓，你这丫头善良，有空就去看看那些孩子，他们比我还可怜。看到他们总能想到从前的自己……”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反人类的疯狗！”

赵小草再听不下去一句，愤然打断他。

“你从来不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你对林阿姨有多愧疚却依旧不放过她的丈夫和儿子，却要在我这个陌生人身上寻求安慰，就这样你之前还是给我下毒、为了你个人私利你有什么做不出来？”

其实刘严没给她下毒，也不会做伤害她的事。只不过，反正他也要死了，也没必要解释了。

“我想要的东西总是得到的方式不对，你来会所找我来玩的那几天，总用真诚像小鹿一样的眼神看着我，那几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木家的人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但小彦比他爸爸好，不虚伪，你要是真的特别喜欢，那希望他别死，你们好好在一块儿吧。”

刘严最后再认真看了看赵小草的样子，透过这样淡漠而憎恨的眼神，他看到了另外一个女人。

那一年，刘严二十七，给木倓送资料，碰上了她。

她被撞到笑着说没关系，还给他捡了资料。

离开时她冲她温柔的笑，那一笑，他记了一辈子。

刘严被处决这天，来了很多人，密密麻麻地堵在门口。

等到里面宣布确认他断气之后，外头的人群掀起了一阵雀跃与欢呼。

也有一小批人，是在看了新闻之后来的，这些人的心态都很矛盾。

被他们当成神一样的存在，竟然是杀人犯。

人或许就是这样，分成黑白两面、而刘严把两种都做到了极致。

从小就被母亲抛弃，受尽苦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冯君也站在人群中，等听到消息后，她望着天空，泪水跟着叹息一起落下。

终于也算是替你报仇了。

秦芝梵在刘严判刑后的下午，找了赵小草等人聊天。

夸赞了木君彦之后，也简单叙述了自己的事情，最后真的由之前对木君彦所说的那样，当晚自杀在了房间里。

她最后说：“要不是因为要报仇，她早就跟着男朋友一起死了。”

殉情并不是传说，也不是虚拟故事中才有的情节，这样的女人，值得人尊敬。

过新年这一天，天空鞭炮齐鸣，街道欢声笑语，赵家、木家、知青轩中的年味却很淡，偶尔传来两三句交谈声，大多时候都是沉默吃饭。

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木君彦的一点消息。

赵小草当然万分希望传来他的消息，希望是他安然无恙。

同时又怕，怕收到的消息是坏的，怕传来的是他的死讯。

可在市那个陌生的地方，木君彦又不认识谁，要真有个万一，连个收尸看望的人都没有。

一想到这些，赵小草难以安寝，茶饭不思，肥嘟嘟的脸都捏不出肉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顾寒与林川的婚礼，已于两天前办完，趁着要过年，想讨个好兆头。

那天是一伙子人难得放松、欢笑开怀的日子，林老爷子说，这喜事也算扫去了些阴霾。

李明渊再次诊断后，大家都知道，老爷子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呢，如果不是心中放不下外孙，怕是都熬不到过年的时候。

日夜忍受痛苦，吃不进喝不进，现在日日只能躺在床上连走动都不行了，

李明渊说，不要让老爷子太辛苦了，早点安心去吧，这样的折磨实在太不值得去遭。

赵小草哄他，让他好好睡个安稳觉他也不肯。

日日嘴里都喊：“木君彦那臭小子回来了吗？”

大年初一，赵小草和刘语等人来了知青轩陪林老爷子，到了夜深的时候，几个人就跑去大厅里打牌，玩真心话大冒险。

去年，也是这个地方，他们也玩了同样的游戏，那天安九和余一还闹了矛盾，也是那天赵宥明把林向葵与刘义民的纠葛讲出来了。

好像就是那时候开始，大家的生活陷入了动乱与不安之中。

去年的那些画面在眼前浮现，感觉就如昨日一般。

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这大厅中，也少了一个人。

……

赵小草越来越频繁的梦到木君彦。

她既欢喜又害怕。

听网上有人说，当你开始频繁梦见一个人的时候，就说明他要跟你告别了。

她开始习惯写日记，全都在一天结束后编辑一下发在木君彦的邮箱里，那里可以保存的久一些。

214日，今天是情人节啦、我又想起你去年情人节给我送了一车玫瑰花，结果被外公骂了好久的事情，你真的好浪漫哦，今年情人节你会送我什么呢？如果你暂时没想好，那我就替你先送自己一个拥抱啦，你要给我补回来的！

221日，川姐又受不了顾寒来外公这儿住了，原因是顾寒天天缠着她，就跟橡皮糖一样，还逼她给自己生孩子。她们结婚也才半个月，川姐气得脸都发紫了，我也想被你天天缠着。

226日，今天是元宵节啦，我学着你想在饺子里塞戒指的，结果咬的时候咯到了牙，痛死了。这是我买的订婚戒指，结婚戒指要等你回来你买哦。

32日，外公在今天下午逝世了，最后还念叨着想见你，断气前也没等到你。因为太悲伤啦，我情绪太过阴郁，就不具体跟你讲啦。

41日，开学已经有段日子了，我都在认认真真学习，偶尔会去找李阿姨聊聊天，她最近又推出了一道新菜叫血莲花、特别好吃，你回来了一定要去尝尝，哦对了，今天是我们的偶像张国荣的忌日，我怀念他，更想念你。

625日，这学期的考试基本都到收尾阶段了，又一批大四要毕业了，我在许愿树下又许了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心愿，希望大树伯伯和上天保佑你。都半年过去啦，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很想你。

……

79日，今天我在知青轩的阁楼上呢，顺便去看了外公，管家已经不在了，但偶尔也会来打扫这个院子，这里真的冷清了好多，我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微风拂过青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