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是前几日才上清县的,离叶家不远,走出这条街,拐两个弯,再穿过一条巷子就到了。
原来陈家是打算在县城买一座小宅子的,但年前来叶家吃乔迁宴,陈父从叶常安口中打听到这段地价不高,想想直接买房的确不太合算,而且自家家底也不够,顶多只能买个陈旧的一进小宅子。思来想去,他便决定干脆和叶家一样,买地请人盖房。面积大,住得舒心,还实惠。
他选的地段比叶家要偏僻些,也没那么宽敞,虽同样是二进的宅子,但要小很多,新打的家具也不多,且没那么精致。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花了五十两左右。
叶常安领着妻子儿女去吃过乔迁宴。
陈容自打县试放榜那日见过方叙后,就念念不忘,一心想通过叶家攀附。便跟她母亲说,搬来了县城,总要有人情往来,叶家和他们都是从兰溪村出来的,叶鸿远和陈义又是同窗,而且两家怎么也算姻亲,自然是要走动的。
叶家和谢府攀上了交情,如果他们和叶家搞好关系,只有好处。
陈母深以为然,便带着女儿来登门拜访了。
陈容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搬家后第一次来叶家走动,就碰上了方叙。
这难道是天赐的缘分?
她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正准备上前,可惜方叙压根儿就没注意过她是哪号人物,目不斜视的直接走了。以他的身份,结交的都是权贵,叶家是个意外。而这种意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
陈容脸色一僵,下意识想唤他,方叙却已上了马车,道了声,“走。”
华贵马车缓缓掉头,很快就在眼前消失无踪。
陈容颇有些受打击,愣愣的站在那,红唇紧抿。
陈母大概猜得到女儿的心思,她比女儿清醒,那位方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贵,就算儿子将来考中了进士做了官,人家都未必会看在眼里。女儿一个乡下姑娘,实在是痴心妄想。
她咳嗽一声。
“走了。”
陈容郁闷的跟着母亲走进去,看母亲和赵氏话家常,她心不在焉,干脆就去找叶锦夕了。
叶锦夕正在教妹妹念诗,见她来了,便将诗经放下,让妹妹自己一个人玩儿。
叶锦丽便捧着自己的玩具,高兴的由丫鬟领着出去了。
这几个月下来,她们家又买了个仆人,两个伺候她们姐妹俩起居,赵氏那边留了两个。另外几个,各有分配。
陈容方才在前厅的时候就见到赵氏跟前杵着个负责添茶倒水的丫鬟,过来的时候又看见花园里有丫鬟在锄草,如今又见叶锦夕屋子里还有两个,心里一下子就犹如打翻了五味瓶。
从前在兰溪村,叶家条件好是人尽皆知的事,后来陈家也渐渐起来了,陈容对叶家也谈不上有多嫉妒。再后来亲眼目睹了叶家三房住的新宅子,她才算是大开了眼界。
虽说紧接着他们家也搬来了县城,宅子也比从前在村里的时候大多了,但和叶家比起来,简直天上地下。
叶家还买了那么多仆人,活脱脱就是富人家的派头。
陈容又羡又妒,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锦夕,我方才来的时候,见到那位方公子了。他怎么会来你们家啊,你跟他很熟么?”
只要她能嫁进富贵人家做少奶奶,身份立马水涨船高,到时候就得叶锦夕来巴结她了。
陈容想得很好,叶锦夕只觉得滑稽。
她和陈容本没什么交情,平日里也没怎么关注。直到陈家乔迁那日,陈容在众星捧月中单独拉了她说话,看似亲昵,实则一直在暗中打听方叙和谢家。
叶锦夕几乎是立即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
这姑娘野心可真不小。
人家可是公主的独子,正经的小侯爷哎,京城里不知道多少大家闺秀排着号等着他的青睐,陈容就一个乡下出来的小姑娘,哪里来的底气敢肖想侯门独子?
就算陈容不知道方叙的真正身份,但一看人家气度就知道出身尊贵好嘛,那是寻常人能高攀得起么?
真以为现实里那么多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呢?
门当户对才是婚姻最大保障,高门和农户,那简直就是天堑之别。
她委婉的暗示过陈容,但显然人家没听进去,反而觉得叶锦夕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浅,才十一岁就想着勾搭男人,想方设法的阻止她结识方叙。
心中暗恨,偏偏除了叶家这个渠道,她实在找不到别的方法靠近方叙,所以只得委曲求全。
叶锦夕有些头疼。
“不是说了嘛,去年中秋那事儿,他帮过我。”方叙的身份在沧州除了谢家以外,知道的人并不多,她当然不可能透露给陈容,“他和谢家是亲戚,十月里谢老夫人寿诞,请了兰园去府中唱戏,又知道我擅长厨艺,让我跟着去做了两顿寿宴。”
白砂糖虽已入市,但外界不知道她才是发明者,她也不想太高调惹来麻烦,一直瞒着。父母哥哥弟弟们也很有默契,对此守口如瓶。
陈容一脸狐疑,“只是做了两顿寿宴,也不过就是交易而已,他怎么会来你们家?县试结束那天,他还特意来找你。锦夕,你就跟我说实话吧,你和方公子,是不是”
她语焉不详,带着些微的试探和微妙的酸意。
叶锦夕有些烦了,索性道:“谢老夫人喜欢我做的点心,也满意兰园的戏曲,方公子为人谦和风趣,觉得我讨了老夫人欢心立了大功,所以对我另眼相待,愿意屈尊和我们家结交而已。你别整日里胡思乱想,我倒是没什么,反正也不是没听过闲话。但人家身份尊贵,没架子不代表没脾气。若是惹来什么闲言碎语,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陈家满门碾碎,渣都不剩。”
最后一句,警告意味甚浓。
陈容脸色刷的就变了。
叶锦夕虽不喜陈容的功利虚伪,但想着好歹也是同乡,而且说到底陈容也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在她那个世界里,严格来说还只是个孩子。这个年纪的姑娘,情窦初开少女怀春,再加上比同龄的小姐妹们具备优势,自然而然有些得意,忍不住就爱幻想。
这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她愿意提醒一二,至于陈容听不听得进去,就不关她的事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位方公子可不简单,等闲人招惹不起。如果你没那心思,就当我是小人之心了。如果有,趁早断了念头,省得最后竹篮打水,反倒落得一场伤心,还连累你兄长仕途受挫。”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脸色发白的陈容,道:“你们家出个书人不容易,陈大哥也有出息,将来考取功名光耀门楣,自然有你的福享。但是人呢,得明白自己的斤两,别做不切实际的梦。”
言尽于此,叶锦夕唤来贴身丫鬟送她离开,自己则去了厨房准备做午饭。
陈容几乎是落荒而逃。
叶锦夕那些话,仿佛一个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的落在她脸上,打得她措手不及羞愧难当,愤怒又无言以对,只能识趣的离开。连午饭都没用,就拉着她娘走了。
陈母觉得奇怪,“你怎么了?跟锦夕闹不快了?”
陈容脸色变了几变,摇摇头。
“没。”
她低着头,微微咬唇,心思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十四岁的姑娘还没议亲,在寻常人家,实在是少见。只因她有个争气的哥哥,全家都指望着哥哥出人头地。娘已经在准备给哥哥说亲,就等乡试后哥哥考中就定亲,然后就轮到她了。
年底之前,她的婚事一定会定下来。
女要高嫁,她从前想着至少要嫁个举子。见了方叙后,才生了妄念。甚至做了不少嫁入豪门穿金戴银的美梦。可就在刚才,叶锦夕毫不客气的一番话,将她从云端打入尘埃。
她在尘埃里看见摔得遍体鳞伤的自己。
如梦初醒。
本以为那位方公子只是普通富家公子,但叶锦夕言语中虽未言明对方身份,却已暗示对方必是了不得的权贵。
她终于找回了丁点自知之明。
虽然恨叶锦夕说话不留情面,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着实没有那个攀附的资本和底气。
如今看来,那位方公子十有九是没戏了。
其他人
她又想起了叶鸿远。
叶家瞧着日复一日的富贵,又和权贵打通了关系人脉,叶鸿远本身又足够有才华,迟早飞黄腾达。她若能嫁给叶鸿远,将来也能夫荣妻贵做官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