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龟对着杨凡，遥遥一拜。杨凡想躲，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莫名接受别人的大礼，会折福。

若是因为帮老龟化为人身，杨凡并不觉得这件事值得自己受老龟一拜。老龟修为已够，即便没有杨凡，说不定过些时日老龟自己也能化为人身。杨凡只不过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微推了一把而已。

身体上的忍疼痛让杨凡呲牙咧嘴，他的身体根本支持不了他做出躲闪的动作。

再拜，三拜！

这是大礼，一般只有面对天地长辈才会拜三拜，平白无故受此大礼，杨凡内心惶恐。

老龟明显看出了杨凡的顾虑：“小先生，老龟这礼，你完全有资格承受。你帮老龟解了多年的心结，又助老龟化为人形见到主人。于老龟来说这便是大恩大德，受此一礼，绰绰有余。”

不知不觉，老龟的称呼上已经带上了敬语。

“另外，小先生，老龟还有一事相求。老龟希望小先生能够削去我的人身，抹掉我的灵智，让老龟再次变回那懵懂愚昧的畜生。我相信，若是小先生的话，一定可以做到。”

老龟的感觉没错，杨凡确实可以做到。

“你这又是何苦，修行不易，好不容易化为人形，为何又要变回畜生。要知道，变回去了，你就不一定还能再修炼回来，说不定，真的会被人炖成一锅汤。你不是一直向往人类的世界么，不亲眼去看看？”

“呵呵，谢谢小先生的好意，老龟我心领了。我之所以向往人类的世界，是因为我家主人是人类。没有主人的世界，不看也罢。”

一声轻叹，似是解脱。

“况且，老龟手上杀孽太多。这些年为了早日化为人形，吞吃了不少凡人。老龟觉得，主人也不希望看到老龟的修为，是用凡人的血肉堆积而成的吧。若老龟无一点悔改之意，主人在的话怕是又要生气了。”

老龟心意已决，杨凡便不再坚持。调息了半晌，待体内暖流恢复，杨凡单手虚握，一把只有杨凡能够看见的大锁虚影出现在老龟的头顶。

“老龟，若是你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

虽然明知眼前这个曾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但是杨凡却生出一丝不忍。

“小先生不必多劝，老龟既然开口，就已经慎重考虑。若是他日老龟还能有缘踏入修行之路，便算是老龟赎了罪。若是运气不好，真被人抓了炖汤，也全当是老龟的报应，也算给那些死在老龟嘴里的人有个交代。”

大锁合上，老龟四肢爬伏在地，又变为了乌龟模样。随即，老龟的体型不断缩小，最后变为只有杨凡巴掌大小。

有蒙蒙雾气自老龟体内渗出，凝聚成珠子模样。珠子滴溜溜打转，缓缓飘落到杨凡掌心。

一锁，削人身，废修为。

并不是杨凡厉害到可以直接废除老龟这样的妖怪，主要是老龟自己心有此志，毫不抵抗。若是老龟抵抗，杨凡能不能成功还要另说。

装死半天都小黑突然爬起，獠牙呲开，对着已经变为小乌龟的老龟张牙舞爪。刚刚这贱狗吓得够呛，见老龟修为被废，又开始趾高气昂了起来。

头上挨了一下，杨凡狠狠地瞪了它一眼，这畜生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躲到了一边。

地上的小龟人性化的对着杨凡做了一个揖，杨凡叹了一口气，再次握拳。又一个紫色的小锁浮现，悬浮在老龟的头顶。

这把锁一锁，便是抹了老龟灵智，这与杀了老龟无异。事实上，也确实是杀了老龟。灵智一抹，日后就算老龟有幸生出灵智，那时候的老龟也不是现在的老龟。到那时，已经是完完全全两个不同的意识了。

咔嚓～

小锁最终还是合上了，老龟眼中的灵动突然一消，看向众人的眼神中透露出一抹惊慌。它已经不是老龟了，它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小乌龟。

二锁，抹灵智，化凡灵。

看着挣扎往澜水逃去的小龟，杨凡轻叹一声，托起它走向澜水。在路过老龟主人坟墓时，小乌龟的眼中露出一抹疑惑，随即消失。

或许在它仅剩的意识里，也察觉坟墓里的人对它极其重要，可惜，它再也想不起来了。

畜生修炼，远比人类艰难的多，它们要比人类多开两把锁。第一把锁，开灵智，第二把锁，修人身。多少畜生想方设法要打开这两把锁，可是老龟却主动要求杨凡帮它锁上。

有虚影自小坟上飘出，是老龟的主人。

“你为何不阻止它，你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杨凡看向虚影，虚影也看向他。

“算了吧，这是它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况且我这个主人做得不合格，困了它一辈子，也害了它一辈子，何必还要让它今后一直活在有关于我的痛苦之中呢？这样其实也挺好，谢谢你小兄弟。”

杨凡沉默。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我生前是个穷光蛋，身上所有的钱都用来打造了那个水晶棺椁。现在身边唯一值钱的就是那把黑色长剑，不过那是家师所赐之物，不能给你。就算给了你，没有对应的法诀，你也会被反噬。喏，给你这个。”

一块黑色的小铁片突然从虚影中飞出。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不过当年我就是因为这玩意被人追杀致死的，想想真是倒霉。说不定这是个了不起的大宝贝，现在，送你了。”

杨凡接过铁片，看着虚影，依旧不说话。

“你真是个闷葫芦，不过你倒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再见了。哦，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了，这些年我魂魄耗损严重，即便有水晶棺椁，怕也是保不住了，真倒霉，我还以为自己能活过来呢。少年，后会无期。”

絮絮叨叨，虚影渐渐消散，化为一缕清风消失在天地之间。

看着消散的青年，以及澜水中慢慢消失的小龟，杨凡心情有些沉重。莫芷兰突然跳到杨凡身边拍了他一下，危机解除，这姑娘又开始活泼了起来。

刚刚的虚影莫芷兰并没有看见，杨凡估计是老龟主人用了什么法术，亦或者是莫芷兰肉眼凡胎，根本看不到。

“喂，是不是于心不忍。你又没做错，若不是你，我们都要死在老龟嘴里，老龟也见不到它主人，最后也是它自己要求这样的，你就不要苦着个脸了。”

说着，少女竟然伸手向上扯杨凡的嘴角，硬生生将杨凡的脸扯成笑脸的模样。

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少女，鬼使神差，杨凡竟抬手捋了捋少女的秀发。少女愣了一下，看着憨憨的杨凡，巧笑嫣然。

杨凡突然感觉有点开心，除了老郎中和黄锁匠，莫芷兰是第三个让他开心的人。小黑不算，那是一条狗。

看着深幽的澜水，杨凡突然开口：“其实，它一直都是知道的。”

什么？

莫芷兰疑惑。

杨凡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老龟离去的方向。刚刚在帮老龟开锁的时候，一丝莫名的情绪也出现在了杨凡心头。杨凡开了那把锁，自然也能稍微感受到老龟的想法。

或许老龟早就知道主人的尸体在自己背上，只是它一直说服不了自己接受这个现实罢了。所以在潜意识里，它也一直不敢化为人形。久而久之，产生心结，老龟便真的修不成人形了。

刚刚那把锁，即是老龟的化形之锁，也是老龟的心结之锁。

冥冥中，似乎有莫名的气息灌入杨凡身体。体内的暖流在这股气息之下明显变多，就连身体上的伤痛也减轻不少。

锁匠经，解世间之锁，修无上真元。虽然强行开锁遭到了反噬，但杨凡所做的一切，终究还是得到了该有的回报。

此间事了，杨凡的注意力转到了手中的珠子上。珠子非金非玉，摸起来的手感有点熟悉。

“咦，这是妖丹，好东西呀！”

“妖丹是什么？”

看着什么都不懂的杨凡，莫芷兰开口解释：“妖丹，便是妖怪全身气血精华的结晶。你削了老龟的修为，全部都在这颗妖丹里。”

妖丹的种类各不相同，叫法也千奇百怪。像是世间所说的金丹，内丹，甚至是龙珠等等，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都算得上是妖丹的一种。

不知怎么的，杨凡突然想起当初山洞之内狗子吞掉的那半颗珠子。看起来，手中的这颗妖丹倒是和那颗珠子挺像。

不远处突然传来狗子的撒欢声，杨凡抬头看去，一个不察，手中的妖丹竟被小黑叼了去。狗子这东西，天生对球状物体没有任何提抗力。

“别吞！”

杨凡连忙出声，但还是晚了一步。咕噜一声，妖丹顺着小黑的喉咙，划入它的腹中。

砸吧砸吧嘴，小黑回味了一下，不好吃，没味道。

咚！

头上挨了一下，小黑已经习惯。死猪不怕开水烫，摇了摇尾巴，小黑又跑别处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吞下妖丹后的小黑没有任何反应，只不过在杨凡的视线中，小黑头上的那把小锁，似乎稍微打开了一丝丝。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想了半天，杨凡也就释然了，小黑若是真的走上那一步，也算是他的造化。

咕噜噜～

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杨凡和莫芷兰齐刷刷转头看向响声传来的地方。瓶儿正眼巴巴的看着莫芷兰，可怜兮兮的。

“小姐，我饿了……”

“饿饿饿，你就知道饿，你看看你都胖成啥样了。这次带出来的盘缠，有一半都进了你的肚子，真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莫芷兰凶巴巴的掐着瓶儿的小脸，你还别说，胖嘟嘟的还挺舒服。

瓶儿委屈，瓶儿不敢说话，每次点菜的时候自家小姐都大手大脚，吃不完的东西都给她。短短几个月，硬生生将瓶儿喂成现在这样。现在还说她吃得多，真的是太难了。

咕噜噜～

又是一声，不过这次换成了瓶儿看向自家小姐。莫芷兰的俏脸明显红了一下，随即立刻叉腰对着两人凶巴巴。

“看什么看，仙女就不会饿肚子啊，走，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