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姝遭墨子离针对之事，实在是让息寒措手不及。

眼下除了他自己知晓女孩的真实身份外，只有照顾灵姝的四个贴身侍女有可能对女孩的身份有所怀疑，然而这四个侍女息寒是相信的，她们跟了自己这么久，男子对她们四个的把控早已超出了单纯的熟悉。

况且影卫都是息寒的人，墨子离根本不知道这些影卫的存在，而四个侍女自小就跟着息寒，也不可能是她们告诉了墨子离的。

相信四个女孩不会做出背叛他的事情，息寒便不解起来，他不解一向稳重儒雅的墨子离为何会突然针对灵姝，历年来想要潜入息寒身边的女妖不在少数，墨子离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做干涉，

可是为何他在见到灵姝后，竟做出如此有违他命令的举动？

如果所有可能都排查干净，那么就只有一种真相了，那就是墨子离在试探灵姝。

想到这一点，息寒眉头一松，为软榻上昏迷的女孩把了下脉。

息寒知道灵姝的身体和常人有所不同，这点小伤并不能奈何的了她，可是在屏气凝神为女孩查看伤势后，息寒却着实吃了一惊，紧接着，他的心骤然提起，担忧的神色让一众宫女都吓了一跳。

手指下，息寒竟然探不出灵姝的脉搏，

她，现在无脉！而宫内有人受伤，按照规矩，必然需要御医来诊治。

想到此处，息寒有些心焦，一边是无脉的灵姝，一边是不叫御医便会引人怀疑的众臣，息寒眉头紧蹙，探了探女孩还有鼻息，便看向殿外：

“莲儿，你进来！”

松开灵姝的手，把莲儿叫了进来，关心则乱，乱则失策，息寒方才只想着灵姝，差点露出马脚，忘了御医之事。

息寒见莲儿进来，便把灵姝抱起往床里挪动了稍许

“莲儿，你躺到床上去，北儿，你去叫人传御医！”

啊？被息寒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一跳，听到皇上要让自己躺倒他的软榻之上，莲儿大惊，“陛下，那是您……”

“少废话，上去躺好。”

“一会儿御医来了后，会给灵姝悬丝诊脉，到时候你把绳子系在手腕上，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息寒一边说一边放下床帐，催促莲儿尽快躺好。

话说到这份儿上，莲儿才算是明白过来皇上的心思，

看到皇上微动的睫毛，莲儿知道，若是太医院有了灵姝作为人类的医治档案，就不怕墨子离怀疑了。

莲儿本想自己爬上床，可她连鞋子都来不及脱，就被息寒拎起，扔了上去。

少女惶恐的躺下，连喘气都不敢太大，这可是息寒的床啊，自他登基以来，快十二年了，息寒一直都睡在这里，连各宫娘娘都不能在此处一坐，可她一介宫女，现在竟然，竟然爬上了龙床！

打发了婢女去唤御医，北儿便快速回到殿内帮息寒将灵姝藏好。

在婢女焦急的传话声中，太医院两个资格最老，也是息寒平日里御用的两位太医便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宣明殿，路上他们听说受伤的不是息寒而是灵姝姑娘，便没有太过着急，因此赶到这里的时候，竟有些晚了。

可怜两位御医刚进入宣明殿，就被息寒的怒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看着不远处因为两人来得不及时而发怒的息寒，他们接低头，适度的保持合适的距离，想着你皇上生病都没见如此着急，怎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却如此上心！

经息寒如此一怒，两位太医自然是不敢靠灵姝太近，只能隔着床幔，悬丝诊脉。

只见一位御医搭上诊丝，皱着眉感受了一会儿，面上就露出喜色来，

这女孩虽然脉搏有些弱，但仔细感受来，蕴藏着无限生机，断定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年过半百的御医舒了口气，还好这位叫灵姝的女孩没事，不然以息寒现在的脸色，怕是要刁难起他们两人了。

为了保险起见，这位御医又将诊丝递给了另外一位太医，让他来做第二次诊断，自己则去向一旁紧张听着息寒的描述。

待认真听完皇上的问诊后，两位老人相视一笑。

“回禀皇上，这位姑娘的伤并无大碍，好生将养两日就没事了。”

“御医轻声地说着，怕打扰了正在休息的女孩，“

“哦？当真没事？”

“是的，皇上，这位姑娘之所以晕倒，想必只是多日来劳累过度，气血不通所致，只要多加休息，吃两剂药就没事了。

是啊，她当然没事，毕竟他们诊的脉不是灵姝的，而是息寒的大侍女，莲儿的。

“她身上可有受伤？”

“回禀陛下，灵姝姑娘身体好的很，并没有伤。”

“那朕怎么看她肋骨断了呢？”

等等，肋骨断裂？两位御医对自己的医术皆抱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可是皇上为何突然说软榻上的女孩肋骨断了呢？

难道是……？？？

息寒提到肋骨时，眼光一寒，凌厉地扫过两位御医。

两位御医也是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人了，岂会听不懂息寒的言下之意，当即对视一眼齐齐跪下，对息寒磕头说道，

“是，姑娘只是受了外伤，肋骨断了，并无大碍。”

听闻坐下的两人如此机灵，息寒神色微微转向柔和：

“所以，她只是呼吸不畅导致晕厥的，开两副强筋健骨，调理气血的药就可以了，是吧两位大人？”

是是是，当然是了！

皇帝都说是了，臣子岂敢说不是？

顺从的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男子，两位御医连连点头，当即便找出纸笔，写好了方子呈了上去，将方子递到皇上手里，两人既不敢多看，也不敢多说话，他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了息寒，连小命都难以保住。

…………

确认御医已经离开，莲儿才识趣的从软榻上爬起，少女深深朝息寒鞠了一躬，便离开了殿内。

此时寝宫内终于只剩下息寒和灵姝两个人了。

宣明殿因为是息寒的寝宫，所以修建得比一般的宫殿还要大上几分。

现在突然只剩下他和灵姝两个，倒觉得十分空旷，这种空旷在如此月色中，直让人感到孤单，可息寒早已习惯了这种孤单，就像是从遥远的等待中走来的人，他的身上透发出来的气质比这座宫殿还要孤傲许多。

男子敛了敛身上的冷冽，低下头，柔情的看着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的灵姝，此时的女孩虽然无脉，可她的呼吸却匀称的好像做着香甜的梦。

这么长的时光里，很幸运的是，灵姝在化成人形时依旧选择了现在这个模样。

她是妖，是可以选择容貌，变成自己想要的任何样子的，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也并没有变成别的摸样。

轻轻抚摸过女孩的脸庞，息寒目光柔和，真的是，很幸运，这么久过去了，他一直担心自己会认不出她来，可是，她一点都没有变。

息寒在床边握着灵姝的手，虽然知道她不久就会醒，但是还是忍不住担心。

“是我不好，也许该让你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你的护卫们比起我来，应该更能照顾好你。”

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息寒自嘲地笑笑。

话已刚落，息寒久忽然发现房间里气流的变化有些不太一样了，而男子只是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

“我早该想到，你们不会找不到灵姝的”望向飘渺的虚空，息寒看见北儿的身影有一些若隐若现。

此时的北儿正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她周身散发着柔和的青光，而那青光顺着气流流动起来，也将灵姝层层围绕。

在这柔和的光晕中，灵姝的脸色渐渐好转……

“是你太过自信了，以为自己这样就能保护好她。”

北儿开口的瞬间，声音竟然不是清脆的少女音色，而是带着磁性的男声：“楚息寒，你该知道，你自己已经是如履薄冰了，却妄想她还能一直在你身边。”

听到角落里传来的声音，息寒不仅没有差异，甚至都没再看向北儿

“你就是青衣吧？灵姝的其他三个护卫，也在这皇宫里，是吧？。”

“这与你无关。”青衣虽然是北儿的模样，可他的声音很冷，丝毫不畏惧眼前这个人间帝王。

“是啊，你说的对，与我无关，毕竟我自己也是如履薄冰呢……”

“可是我能怎么办，我可是等了一千年的岁月才再次见到她啊。”

“你根本就不该来见她！”青衣并不知晓息寒的付出，依旧神情冷冽。

一千年对妖来说不算长，只是弹指一挥间，可对于一个寿命只有百年的人来来讲，天知道息寒如何等了这么久，如何忍受了时间带给他的磨难。

在青衣的灵力下，女孩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息寒，你可知人妖有别，一千年前，你差点害死她。纵然你等了一千年又能怎么样？一千年后的今天，你们依然人妖有别，你依然差点害死她。”

青衣此番的说辞，深深的道出了息寒心中的至痛，可是，角落里的他并没有停嘴的意思……

“就算是这样，你也愿意自私地看着她为你受苦？要知道，你是可以选择遗忘，选择不来见她的，那样对你对王，都是最好的选择。”

北儿，或者应该说是青衣，此刻在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不满，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原本已经快将过去忘去的灵姝，又重新唤醒心底深处的感情。

听闻青衣的话，息寒默不作声，他见灵姝脸色好转，知道女孩已经没有大碍，一会儿就能醒了，这才放开灵姝的手，转身面对着青衣。

风从开着窗户吹进来，带着即将入冬的寒意和深秋特有的清香，撩起息寒的外袍。

“是，是我自私了！我是个除妖师的时候自私地想留在她身边，如今我是天子却还是自私地想留在她身边。可是这份情我控制不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息寒望着窗外萧索的秋景，就好像看到了千年前他的无奈与她的情深。

“你们妖虽然拥有无尽的岁月，但是内丹被毁就再也无法恢复，可是我们凡人却拥有不灭的灵魂，比起你们，我们才是真正的永生不死。

一千年对你们来说，时间可能不值一提，可是对于我们，却是可以经历十几种不同人生的漫长时光。这一千年里，我们可能有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经历，可是你们永远只有一个模样，就像灵姝，她的人形一直是这个样子，即使放在茫茫的那片森林里，我也能一眼认出来。

可是你知道，我为了一眼就能把她认出来的，付出了多少吗？”

息寒语毕，青衣默然，是啊，凡人死后，本来可以马上投胎再世为人，忘却上一世的一切烦忧，可是这千年里，灵姝都再没有找到过息寒。本来以为息寒只是投生到了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如今看来，倒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昨日灵姝和北儿从御花园回来，我就知道，你不是北儿，北儿跟了我十几年，我还不了解她的一举一动吗。我明白你们不会这样放着她不管，所以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灵姝，你带她走吧。回到你们的世界去，就当从来没见过我好了。”

息寒不舍得看了眼熟睡得女孩，最后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